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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太醫們已經決定用鼠尾草嘗試給皇上治療,或許能有一點效果。”
“鼠尾草?”
皇上也通一點醫理,對這個鼠尾草卻完全沒有印象,不禁問道:“這是什麼藥?”
像是一滴水滴入池塘,有關於昨夜季玉深說的那些話,一瞬間洪水猛獸.般從蘇幼儀腦中襲來,季玉深準確而尖刻的字眼,一遍遍迴響。
“皇上早就知道你的殺父之仇.和我的滅門之仇!”
“皇上想將我和李黨一網打盡,皇上從未真正信任於我!”
“他,竟一點沒告訴你……”
呼啦一聲,那些古怪的聲響隨著窗外北風散去,蘇幼儀回過神來,皇上目露擔憂地看著她。
她抿了抿唇,“鼠尾草是長在南方的一種少見草藥,我的家鄉嶺南就有。因稀少加之不常用在湯劑藥方中,皇上沒聽說過也是有的。如今全城的太醫、大夫和醫士都想盡各種方法試圖根治疫病,自然沾的上邊的藥都要試試。”
皇上點點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很快便不言語了。
蘇幼儀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坐在床邊,目光隨意落在皇上翻閱的那一本書上,竟是《經世雜談》。
都這個時候了,皇上還不忘他身為人君的本分。
蘇幼儀的目光頓時複雜起來,昨夜她想了許多,以至於整夜睡不著覺,現在眼睛都是青的。
皇上這個角度逆光,看不清她的一夜輾轉。
她想皇上為何明知她的殺父仇人就是李閣老,卻不肯告訴她,是不是也和季玉深一樣,擔心仇恨矇蔽了她的眼睛,破壞了她的天真純良?
她想皇上也知道她和季玉深的關係,知道兩人血海深仇的羈絆,為何皇上也沒說過,難道他懷疑自己心中仍然有季玉深麼?
還有。
季玉深口口聲聲說皇上並不信任他,也沒有要讓他繼任內閣首輔的意思,更決意要在李閣老交出大權之後將他們一黨一併剷除……
這件事,皇上也從來沒有提過。
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因為擔心季玉深是李閣老女婿的身份,怕他成為下一個李閣老麼?
她暗暗擔心,皇上是因為季玉深和她幾乎成了夫妻,才會心中埋下嫌隙不得不剷除季玉深……
“幼儀。”
蘇幼儀恍然抬起頭,才發現是皇上在喊她。
觸及她的目光,皇上幾不可聞地蹙了眉頭,“你近來憔悴了許多,瘦得眼睛孤零零的,那麼大。”
眨啊眨的,揹著窗子的光線都覺得閃閃發光。
蘇幼儀差點忍不住笑,“皇上這是在說我憔悴了,還是誇我美貌?”
別說,她還挺受用的。
皇上這才正經起來,拉著她的手,“有一件事,朕想問問你的意思。”
“皇上說罷。”
“朕病了這些時日,為防萬一,也該將太子的人選定下來了。你覺得誰是最合適的人選?”
蘇幼儀心中咯噔一聲,不想竟議到這個問題了。
她的眼眶有一瞬間溼.潤,很快又壓了下去,腦中卻一團漿糊,根本思考不了皇上的問題。
她想的只是,皇上要定太子了,他覺得自己不行了……
“嗯?”
半晌得不到她的回覆,皇上又催促了一遍。
蘇幼儀暗暗吸了一口氣,“按我的意思,皇上不必在這個時候立太子。國本早立,對江山社稷也不是好事。若皇上擔心自己身子撐不住,故而要立一個太子繼承大統,那就只能在三個年長的皇子中選了。論嫡庶長幼或是才幹,都是大皇子最合適。”
她的回答和皇上想象的差不多,有理有據,皇上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只是……
“五皇子雖然年幼,但立為太子後有你這個生母扶持,朕並不擔心。你若不是女子,在朝中必定有一席之地,朕相信你的才能。”
五皇子?
蘇幼儀搖了搖頭,“皇上,不可。五皇子的年紀實在太小了,將來大了會長成什麼樣誰也不能確保。何況……如此一來,豈不叫他的兄長們寒心?”
蘇幼儀此前從未想過立儲之事,因為她覺得皇上不可能有事。
皇上那麼年輕,那麼健壯,他幾乎從來不生病,得了貓頭病之後也比尋常患病之人的症狀要輕。
可想而知,這是他自己身體底子好的緣故。
她不會讓皇上就這麼死於疫病,故而對於立儲的事情,她並沒有多加思索,只是憑著本心回答了皇上。
皇上不贊同蘇幼儀的話,卻又反對不了。
若他現在立儲是為了自己以防不測,那五皇子的年紀確實太小了。但要是他能熬過這場疫病再過上十來年,五皇子未必會輸與大皇子。
他可是自己和蘇幼儀的孩子。
“朕知道了,先不談這個。”
皇上貌似隨意地問了蘇幼儀這麼一句,後來果然再不提了。
可皇上不提,朝臣們卻忍不住,蘇幼儀讓太醫們用鼠尾草徹底控制住了宮中疫病的傳染,那些大臣們便紛紛趕入宮來。
先前不來也有擔心過了疫病的意思,如今疫病都控制住了,他們自然按捺不住。
“娘娘,那些大臣們又來了,看起來氣勢洶洶的。”
來回話的是高奇壽,能讓他都露出擔憂的神色,看來那些大臣們來者不善。
蘇幼儀朝寢殿中看了一眼,皇上剛剛喝了一碗有鼠尾草的藥,這會兒已經睡下了。季玉深沒有騙她,鼠尾草確實只有預防的作用,對於治療收效甚微。
故而,皇上的病症並沒有明顯好轉的跡象。
蘇幼儀沉吟片刻,“就說皇上喝了藥才睡下,無論有什麼事這個時候都稟不得,讓他們回去吧。”
其實蘇幼儀知道他們所為何來。
皇上病重沒有好轉,眾臣想的不是立儲之事,還能是什麼事?
連皇上自己都想到了這上頭,蘇幼儀焦頭爛額。
“是,奴才這就去回。”
高奇壽徹底把蘇幼儀當成了主心骨,她說什麼便是什麼,聞言忙不迭出去向眾臣回話。
“諸位大人。”
高奇壽客氣有禮,“實在不巧,皇上剛剛服了一碗藥,這會子才睡下。”<!--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