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雖他早年不樂意父親把傅仲正挑為妹夫。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若論人品性格,確實是無一能和傅仲正想比。更勿論他對妹妹的心思,也是難得的赤誠。
先不說前頭那些個在涵香閣的相會,便是近日,妹妹不過去太白樓走一趟,這人便眼巴巴拋下政務,在太白樓磋磨了一日。
顧大嫂聞言抿唇笑道,“旁的愛物不說妹妹喜歡不喜歡,只我這個,她定是極為喜歡的。”
顧至善抽來,見裡頭卷著幅寸餘山水畫,黃綢綁著,紙質微黃,看起來倒是有些年月。看了眼顧大嫂,見她眼底生出幾分得意,笑道,
“這是我尋摸了許久才得了這一幅字畫,你開啟瞧瞧,若是妹妹不喜歡,我便服你。”
黃稠散開,字畫鋪於桌面。牡丹枝幹橫於紙上,筆力迥然有力,筆鋒張揚跋扈,顧至善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前朝大家的牡丹自賞圖。
“這字畫,你從哪裡來的??”
顧至善倒吸一口涼氣,他們這樣的人家,名家字畫不說要多少有多少,那也是多有收藏。可唯獨這位前朝大家除外,世人皆知他書法聞名天下,殊不知他丹青筆墨也不是尋常人所能見。只大家脾氣秉性詭異,作畫素來是暗喻,名字隱藏在山水之間,尋常人,自然是不知哪個是他真跡。
顧知薇自打習字,便習的是這位大家真跡。只唯獨遺憾,顧府上下竟尋不到大師真跡筆畫,實在是遺憾。
“這份厚禮,妹妹可喜歡?”
顧大嫂撫摸著肚子上前,見顧至善拿西洋鏡一寸一寸在字畫上看了,笑道,“這是真跡。你往牡丹花枝的第三處瞧,大師名號小豪寫著呢。”
顧至善揣摩了兩下筆鋒走向,而後才依依不捨的收起畫作,長煦一口氣,
“大家字跡狂傲不羈,便是這工筆也自帶鋒芒。便是我心存報國之志,也少不得覺得他丹青出眾。”
心存報國之志。顧大嫂心底一咯噔,想起近來傳言,這男人可是和崔家小八在宮裡跪了一日,踉蹌而歸。
偏無論她如何詢問,也不見這人說出個一二三來。難不成,北地有動亂,他存了入軍的心思?
這日晚間,顧至善睡下後,顧大嫂喊來陪嫁嚒嚒,問他們,
“羅家可傳了信來?我想阿爹阿孃了。”
嚒嚒笑的一臉開懷,道,“可正巧呢,前些日子咱們羅家剛有人來京城,大爺還讓帶回去些京城裡的物件給羅家大爺二爺他們。沉甸甸車轍子都壓下去好深,大爺孝順著呢,姑娘您沒嫁錯人。”
車轍。顧大嫂心底大約知道了。尋常糧食不用馬車運輸,自有專門的官船。這一箱箱的東西是什麼,怕是要問過薇姐兒才知道是什麼。
只說要遇到薇姐兒才知是什麼,顧大嫂一連幾日也不見顧知薇。
原因無他,顧知薇實在是太忙了些。遠得不說,恭王妃待她如親生一般,也似是知她進宮後,婆媳二人再無相處的機會。湊著空便讓顧知薇往恭王府去,一日兩日的辭了,三日五日不去也說不過去。更別說皇室一脈單薄,敬王事敗,恭王和陛下兩支只傅仲正一個兒子。
恭王妃和顧知薇如此親近,除了真心疼惜這個嫡親的兒媳婦,還有個不能啟齒的小原因。將來若是顧知薇生了多胎,她想過繼一個回恭王府。
仲正給了陛下,雖沒有真正過繼,那也是天家父子,不再和自己有關係。可若是不再過繼,恭王一脈便就此斷了。
斷斷續續從恭王妃口中得知這事兒,顧知薇只覺得額上兩條黑線。前世和今世變化實在是太大了,不說前世她並未和傅仲正成婚,自然沒有人催生。可今世不同,七月初九,那人便是九五之尊,子嗣一事,自然也關係社稷。
如此心思沉沉,顧知薇一邊想著解決之法,一邊在家裡和顧母說話。顧母和顧蘇鄂日子恩愛和諧,似是要補足那些時候的虧欠和兩人錯過的時光,顧蘇鄂除了早朝政事,再也不肯和顧母分離。除了幕僚之輩仍然在前院伺候,小書房等一應裝置,皆是搬到了後院。
薇姐兒平日裡也少來打擾顧父顧母。只自打陛下突然決定傳位傅仲正,甚至,要在七月初九登基稱帝,顧母便常常和顧知薇說話。只她到底在水月庵住了五年,自小便和顧知薇分離,母女間雖親近,可有些話仍是說不出口。
就比如,顧母自覺不是一個好妻子,處理不來家裡宋姨娘才和顧父離心。顧知薇嫁的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若是來日皇帝移情她人,薇姐兒會如何面對呢?
柔順帕子擦過顧知薇長髮,少女模樣初長成,聘婷身子骨凹凸有致,霞影寢衣滾著月白花邊,腕子雪白細長,行動間驚魂動魄。顧母眼底滿是驕傲,在不知不覺中,她這個女兒已經長大成人,甚至,比尋常閨秀更來的炫目。
只還沒有好好親近,女兒便要嫁人成家。想到這裡,顧母的驕傲也變成了依依不捨。
“薇姐兒,快來,讓娘瞧瞧。”
昏黃燭火明滅。徐媽媽把半溼長髮束於腦後,才任由顧知薇上前和顧母說話。
“好孩子,這裡是你這院子裡的名單,到底是用熟了的。便是到宮裡也使得,你瞧瞧,哪個帶去,哪些仍舊在咱們家裡。”
“娘~”顧知薇繡雲飛上桃腮,道,
“眼下她還沒有登基稱帝,便是登基之後,也少不得御駕親征。等成親,走完這些個禮節,少也得一年半載。”
“左右先準備上,準是沒錯的。”
顧母不肯同意,她只這一個乖囡囡。早年又是虧欠了她,一個姑娘在姨娘管事的府邸里長大,是她這個做孃的不稱職,眼下趁著還不是很晚,倒不如轉補貼閨女。
從袖口又抽出另外一個名單,顧母笑道,“這些都是娘尋來的好東西,樣樣都是一等一的...”
“大奶奶,大奶奶?”
陪嫁嚒嚒小聲喊顧大嫂,心底納悶兒。怎麼他們家奶奶說是來看姑娘,可偏偏來到這裡,聽說什麼御駕親征便停住腳步了呢?
“無事,咱們先回。我這肚子大,沒得給姑娘填麻煩,等我生了出了月子再來和姑娘說話。”
顧大嫂轉身下了臺階,臨回頭,朝守門的小丫頭道,
“若是太太沒問起,不必說我來過。”
丫頭脆生生應下,屋子裡母女相談甚歡,笑語聲傳到顧大嫂耳中,讓她起了萬千心思。抬頭,月底半牙下弦月格外悽清,哪怕是六月,此刻的北地,也應該是寒風驟起。
若真的是韃子夏秋來襲我河山,爹爹和哥哥們,此刻定是在操演軍務。
她,想回北地了。京城中這個溫婉的顧大奶奶不是她,是她在薇姐兒的照看下,罩了一層大家閨秀的皮。骨子裡那個烈骨錚錚,自幼在馬背上長大的,才是真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