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又說了什麼,賀文璟沒再吭聲。讓於寒舟說,他除非把當初的事情說出來,不然侯夫人不會站他的。
可是他又不能說。除非抓到切實的證據,證明她嫁過來後用心不正,否則這事捅出來就是個大簍子。
侯夫人一走,跟來的下人也走了,長青院裡再次恢復了安靜。只有常大夫煎藥的咕嘟聲,以及丫鬟們輕手輕腳做事的聲音。
賀文璋躺在床上,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能聞得見。再看站在床前的於寒舟,心裡又是愧疚,又是感動:“你,你坐過來吧。”
說話時,他吃力地往裡挪了挪身子,想要把床邊空出來一片。於寒舟按住了他,道:“別動。”
在腳踏上隨意坐了,才看著他道:“好容易暖熱乎的,你往旁邊一挪,又要著涼。”
他這會兒病著,正是嬌弱。
賀文璋見她如此細心,頓時心頭湧過暖流,胸腔裡發燙,又有些哽住。怔怔地看了她兩眼,隨即垂下了眼皮,說道:“我連累你了。”
他連累父親、母親、弟弟就罷了,他們是血脈親人。可是她,她才剛剛嫁給他,什麼好處都沒來得及享,就被他連累。
“哦。”於寒舟一手杵在床板上,支著腮,點了點頭。
她的確是被他連累了。但是那又怎麼樣呢?他身體不好,她早就知道了的,也接受了的。
天底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賀文璋的身上有著別人沒有的好處,她既要享受這些好處,就要接納他的不好。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賀文璋沒料到她如此平淡的反應,心下愕然。
她要不就說,沒有沒有,你沒有連累我。
要麼就說,沒事沒事,我們是夫妻,應該的。
這樣“哦”一聲,是什麼意思?
於寒舟正要說,恰時常大夫煎好了藥,她便站起來,說道:“先吃藥。吃完藥,我們慢慢說。”
翠珠端著藥走過來,有別的丫鬟便過來扶賀文璋坐起來。
安置妥當,翠珠就道:“大爺,奴婢喂您吃藥。”
賀文璋垂著眼睛:“嗯。”
“我來吧。”於寒舟卻接過了藥碗。她在侯夫人面前說了,要喂他吃藥,就要做到,不然未免落得一個只會嘴上說說的形象。
剛在床邊坐好,舀了一匙藥汁,正要餵過去,抬眼就看見賀文璋水汪汪的,燦若繁星的眼睛。
她一愣:“怎麼了?”
賀文璋的眼神晃動了一下,往旁邊飄了飄,又飄回來,落在藥碗上,停頓一下又移開了:“讓翠珠來吧。”
“這樣?”於寒舟愣了一下,以為賀文璋嫌她沒經驗,頓了頓,說道:“那你吃一口。我都舀了,你吃一口,我就把藥碗給翠珠。”
這樣也算她餵了。侯夫人知道了,也不能說什麼。
賀文璋聽了這句,又把眼瞼垂下。
她怎麼不再堅持堅持?
他剛剛少說一句話又怎樣?
看著餵過來的湯匙,捨不得含上去,卻不得不含了上去。
往日裡吃起來苦澀的藥汁子,這回不知怎麼,落在口中,蜜一樣甜。
他依依不捨地嚥下去了,抬眼瞅她,那句“你再餵我”的話,始終說不出來。
而於寒舟已經將藥碗遞給翠珠,起身走開了。
還未走的常大夫,看著這一幕,冷笑一聲,然後道:“一會兒服了藥,便歇下吧。”
說了一句,便甩手走了。
翠珠接了碗,在腳踏上跪了,開始一勺一勺耐心喂藥。
於寒舟看著這一幕,眼底動了動。幸好她穿過來的身份是貴族,如果叫她像翠珠這樣,一邊頂著侯夫人的威嚴,一邊應承著賀文璋,還要這樣卑微恭順地伺候人,她做不來。
賀文璋被翠珠喂著藥,一口一口,苦澀難嚥,皺著眉頭艱難吃著。
終於吃過藥,翠珠鬆了口氣,起身道:“大爺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下去吧。”賀文璋道。
翠珠便又問於寒舟:“奶奶可還有吩咐?”
“沒有。”於寒舟揮手叫她下去了,待房門被輕輕關上,她才脫了鞋子,爬上床。
聽常大夫的意思,他吃完藥就沒事了,可以睡下了。
不過,要他睡下,也沒這麼快。想起剛才未盡的話題,她倚坐床頭,把被子一團,抱在懷裡,這才看向他道:“我們談一談吧?”
賀文璋這才想起,吃藥之前她似乎想說什麼,點點頭:“好。”
於寒舟便道:“你之前不舒服,為什麼不叫醒我?”
“我……”
於寒舟靜靜地看著他,見他張了張口,說不出來,就道:“你怕打擾我,怕連累我,是不是?”
賀文璋抿了抿唇,低下頭。
“那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嫁給你?”於寒舟便問他。
賀文璋一愣,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她。
對於她的問題,他有些抗拒。他其實並不想知道,她為什麼嫁給他。
總歸不是因為喜歡他,才想嫁給他。而別的,他都不想聽。
“我其實後悔了的。”於寒舟看出他眼底的抗拒,雖然不很明顯,但是她注意到了,於是略過不提,只說了後面的話:“那是一個不理智的決定,後來我後悔了,只是我後悔的時候,已經晚了。”
賀文璋一怔,抿著唇,垂下眼簾。
“但是人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任。”於寒舟繼續說道,“既然事情已經無法更改,我認了。嫁給你,就是你的妻子。”
“你是個好人。”她看著他,發自內心地道:“我很尊重你,也希望你過得好一點,活得久一點。你之前說,我們做朋友,我記在心裡了。”
“在我心裡,朋友就是要互相幫助。我不好的時候,你幫幫我。你不好的時候,我照顧照顧你。”
賀文璋聽到這裡,心中大為震動,忍不住抬起頭來看她。
少女臉龐小巧,烏黑柔順的長髮披了滿肩,此刻臉上的神情極為認真,漆黑的瞳仁看著他道:“但我沒想到,你所謂的朋友是這樣的,一有事情就推開,怕連累我。早知道這樣,我不跟你做朋友的。”
那樣不叫朋友,那樣想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