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眼前青年身體傳來的很輕的顫抖, 聶採鬆開了手。“每次懲罰你, 大家都很心疼。”他吃完了紙碗裡的最後一個丸子,語氣陡然冷下來,“所以這一次仔細些,做得到嗎?”
Adam的手在口袋裡摩挲著身.份證。這不是他第一次擁有證明自己身份的檔案。
因為他是一個不存在於社會體系之中的人, 所以每一次和聶採出行, 他都必須借用別人的身份來偽裝自己。
第一次拿到身份證的時候感覺很奇特,他像是一個等候許久後終於有機會跳上戲臺的演員, 內心卻始終充斥著不切實的荒誕和虛假之感。
次數漸漸多了,他也漸漸沒了感覺。無論在社會語法之中他置換了多少個身份, 實質上仍舊是必須面戴口罩才能出現在北方空氣之中的古怪青年。
Adam不是他的名字, 只是他生存的記號。
“……老師,這次進入新希望的人只有我一個嗎?”Adam問。
聶採輕笑了一聲:“你猜?”
Adam沒吭聲, 他咬著吸管,面前的熱奶茶已經涼了。
4月10日,全國特殊人類技能大賽終於開賽。
全國六大賽區*在同一時間啟動比賽程式,經過半個月的挑選後,各賽區的優勝者將作為賽區代表,來到北京參加五月份舉行的決賽。
華北地區的賽點設定在北京和天津兩個城市,北京主要進行中學生、大學生和業餘組的比賽,專業技能組選手則全部前往天津比賽。
新希望學院負擔起這屆華北地區大學生組的全部比賽,任務原本已經非常繁重,而將比賽以售票形式對所有人開放,更是讓學校的安保壓力陡然增大。
沈春瀾前往操場途中,不巧又遇到了敖俊。敖俊今天佩戴著危機辦工作人員的標牌,和他身邊的幾個人一樣面色難看。
“一張日票300塊!”逮到沈春瀾,敖俊憋在心裡的滿腹牢騷總算找到一個可以傾吐的人,“你們學校是不是太窮了啊?我還沒見過技能大賽初賽賽區還對外開放售票的!”
學校裡確實多了許多沒有佩戴參賽證的陌生面孔,哨兵嚮導、半喪屍人、地底人……除了各種各樣的特殊人類之外還有部分看新鮮的普通人類——這些顯然都是購票後進入學校觀賽的人。
新希望學院作出的這個決定被危機辦否決了三次,第四次則直接繞過危機辦,上報到了特管委的管理層,最終獲得批准。
“今天危機辦來了多少人?”沈春瀾問。
“80多個,連我這種文職都要上陣。”敖俊咬著牙,“外來的觀眾有一千人,這也太他媽多了。就算刷身份證入場,那也不能保證安全啊。”
他說了一句髒話,沈春瀾覺得很新鮮,彎著眼睛笑起來。
當然,他不覺得敖俊可憐。
“拜拜。”他說著揮揮手,不打算迴應敖俊的牢騷。
敖俊又拉住他,用古怪的目光仔細打量他:“春瀾,我以為你會反感我繼續接近你。”
沈春瀾:“哦,這不會。但我希望你別這樣叫我,太親近了,我不適應。”
敖俊臉色變了一變,又低聲問:“春節時那件事……你不生我氣?”
沈春瀾:“……還行吧。”
敖俊湊得愈發近了:“不生氣是不是說明我還有希望?”
沈春瀾笑了一下,搖頭。
並不是。他心裡很清楚,面對敖俊的時候自己無絲毫激烈情緒,原因之一是倆人分開時非常平和,沒有任何衝突;原因之二,是敖俊對現在的他來說,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他對敖俊產生任何情緒,都只是浪費時間。
況且他因為學生惹出的各種麻煩不知寫了多少檢討書,早就練出了處事不驚的冷靜。
“沒有任何希望。”沈春瀾正色道,“不過,如果你不那麼煩人,咱們或者還能當個朋友。”
他與敖俊告別,亮出學校教師的證件,進入了比賽的候場區。
賽事第一天的重頭戲是各類別特殊人類的技能展示。技能展示比賽不根據年級劃分,而是根據不同類別的特殊人類進行。這是最適合在比賽第一天進行的比賽:哨兵嚮導類常常會出現具有特殊能力的精神體,半喪屍人類別裡可以看到真正身輕如燕的瘦子,地底人類別裡則永遠都有把技能比賽當做歌唱比賽的男性。總之,這是一個既有趣又有噱頭的專案。
正因如此,賽程表公佈之後,第一天的票是賣得最多的。
沈春瀾站在巨大的賽程板面前細看,發現今年的技能展示比賽中沒有茶姥,顯然是因為報名參賽的大學生茶姥不足三人;不過新增加了“海童”和“雪人”這兩種特殊人類。
都是人才規劃局的學生。沈春瀾心想,其實人才規劃局也挺熱鬧的,教室裡有各種各樣的學生,自己丟擲去的問題可以得到各種角度的答案,正適合自己這個專業——哪怕這麼想想他都覺得愉快。
沈春瀾沒見過海童和雪人如何進行技能展示,心裡充滿了好奇。他剛走進候場區,立刻看到了穿著志願者服裝的陽得意。
陽得意這學期沒染髮,只剩耳朵上還有一串叮叮噹噹的銀環。他此時穿著志願者的外套,看上去是一位認真正經的年輕人。
和他交談的是一個瘦高的青年,胸前掛著參賽者的標牌。沈春瀾驚訝地看見他的面頰和脖子上左右各有數道正在緩慢翕動的裂口——一個海童。沈春瀾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海童這種極其罕見的特殊人類。
“張小海……你記住自己是4號啊。”陽得意一邊在表格上寫字一邊說,“海童就四個人報名,你最後一個上場。”
那青年與陽得意年紀相仿,膚色透著健康的黝黑,眼神明亮。他身上那疏離的氣質讓那幾道裂口也顯得孤傲起來,不那麼嚇人了。
“現在我可以做什麼?”他問陽得意。
“坐著跟我聊天唄,我就負責海童這一組。海童和雪人的技能展示比賽都在A區——喲,A區還有狼人。”陽得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高高興興抬頭,“對了,你剛剛說你見過人魚?”
“我認識人魚首領。”海童回答。
陽得意覺得眼前的小年輕人很酷,一副人狠話不多的樣子,但每一句都有分量,有秘密。“那你能跟人魚說話?”
“他會說人類的語言,也懂得很多人類社會的事情。”海童笑了笑,“我能進人才規劃局學習,也和他有關係。”
“我也見過人魚。高中時有人帶我去水族館,那裡有一條人魚。”陽得意說,“真的跟人很像,而且非常漂亮。”
海童皺了皺眉:“水族館?那條人魚被關起來了?”
“一個圓柱形的大水箱,那裡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