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悅也沒有,反而覺得難受至極。
不是都說大昭明珠寡言少語,怎不知還有這樣辛辣可恨的一面?
忌憚地看了他一眼,相里昀冷笑道:
“殿下來此,就是特地來埋汰本王的麼?”
姜與倦斂目,白淨的面容上寫滿謙遜:
“並非如此。只是聽說令尊仿效大昭,廣開言路,孤有一諫語,煩請王子代為通傳。”
相里昀直覺不是什麼好話。
就聽他徐徐地說:“皓月當空,清輝萬里,沐浴即可,何必手摘?”
明月臨空,何必來摘?
既是清輝,如何能摘?
不要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語中所指,是大昭,魏曉,還是誰。
這句話,究竟是說給邊月王的,還是說給他相里昀聽的?
姜與倦將懷中少女橫抱,轉身。
望著他的背影,相里昀到底忍不住:
“喂,姜與倦。盛京的富貴溫柔鄉很是養人罷?明日騎射場上,希望你不要令人失望啊。”
“相里王子。”
相里昀懶洋洋應了一聲。
他不回身,淡淡問:
“孤同你很熟嗎?”
相里昀臉色一變。
“你不記得我了?”
他跨出一步,重複了一遍:
“你不記得我了?!”
這張英俊的面孔上,再一次出現了崩裂。
裂得徹徹底底。
這個毓明太子帶給他的陰影,甚至比筇王的一箭之仇還要深刻,他痛苦這麼多年,當事人卻忘得一乾二淨!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打擊人的了!
他抓狂,暴躁地想要拉人,卻被一隻手臂攔住。
一個黑衣男子,相里昀認得他,是毓明太子的貼身侍衛?
剛這樣想,他的隨從也悄無聲息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卻似乎氣息不穩,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隨風傳來。
“你受傷了?”相里昀斜眼。
邊月第一勇士,誰傷的?
隨從抹去唇角溢位的血絲,只沉聲向那黑衣人道:
“幽均衛第一高手,名不虛傳。”
旋即對相里昀低聲說:“主子,請恕屬下來遲。其他人還在纏鬥中,未能脫身。”
相里昀恍然大悟。
難怪剛才整個院子安靜得跟鬧鬼似的,敢情是被人弄去喂招了?!
看人家那個站得倍兒直,自家卻喘得像條狗。
相里昀震驚。
打不過?!
好的,他再一次被深深地打擊到了。
蔫下來。
這麼多年…奶奶個熊,不僅給人口頭教育了一頓,想亮拳頭揍人,居然還打不過!
憋屈,太憋屈了!他十八年來就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不行,為了扳回一局,現在,只有挖牆腳能拯救他搖搖欲墜的面子了!
然而姜與倦幾人已經沒個影兒了。
相里昀:“……”
當人是無力招架、落荒而逃了,捏緊拳頭,再次鬥志昂揚起來。
大昭明珠又如何,他相里昀,可是草原上永不熄滅的太陽!
隨從看著自家主子意氣風發的樣子,沒來由的,覺得有點羞愧。
以前他們是不是太捧主子了?
中原人常說,天外有天。
主子好像不知道。
可是,主子在他們眼裡,就是哪兒都好啊!
不管了他就是他們主子的昀吹。
一輩子!
☆、採花
回到通明殿, 姜與倦轉頭,對身後黑衣侍衛道:
“你受傷了吧。”
斬離咬牙:“屬下無能。”話音未落,卻忍不住低咳了幾聲。
他沒什麼意外的神色, 淡淡地說:“暖房內間東南角往下數,第三個櫃子。”
知道是賜藥, 斬離抱拳:
“多謝殿下。”
*
夢變成真的了。
白妗醒來就發現自己動不了,雙手被一根紅綃束縛, 綁在床頭。掙了掙, 也不知怎麼綁的,掙不開。
床幔放下了一邊, 掛起一邊,光線有點暗。
喉嚨乾啞得厲害。
她動了動唇瓣,還未發出一個音節,便有人將一盞水遞到她的唇邊。
白妗一言不發,她不想張口, 然而實在是渴得不行,盞捱得很近, 連邊角也溼潤無比。
此時此刻她就像一條快要乾涸的魚, 根本無法抵抗這種誘惑。
只不過是微微啟唇,就被人輕輕地抬起後腦, 一點一點喂進,還體貼地用袖子擦去從唇角流下的水漬。
覺得他這個動作太怪了,白妗偏偏腦袋,避了開來。
他不堅持, 輕輕將盞放下。
長袖下指尖摩挲,重溫與唇擦過的柔軟。
她望過去,後面是熟悉的紫檀木屏風,屏風前坐著熟悉的人。
她在通明殿。睡在太子的臥榻之上。
不,是被迫睡在榻上。
姜與倦在床前放置了一把椅子,此時,他平靜地坐著,垂著眼與她對視,神色間看不出什麼。
眉眼有些蒼白,大概是受傷的緣故。
白妗開口的時候才感覺到疼,大概是牽動了唇角的傷口,細細麻麻的疼痛。
她先是笑了一下,隨即幽幽地說:
“殿下,不將妾送到宗正寺嗎?”
是那晚芳華宮中他威脅她的句子。
那時他說,“你真正的目的,會有宗正寺替孤審問。”
她故意這樣說,故意激怒他。
不為什麼,就是想激怒他。
然後她發現姜與倦很不對勁。
在她暴露就是那一夜的刺客,隱瞞欺騙他那麼久,還捅了他一刀之後,她都做好接受他嚴厲審問,冷眼相待,或是痛心呵斥的準備。
怒氣、悲憤、厭憎、冷漠,卻唯獨沒有想到。
沒想到他會如此平靜。
他無視了她的問話,甚至用她喝過的那個盞子,倒了一杯茶,輕輕端起來,一口一口地抿進。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印在她唇沾過的位置,睫毛溫順地垂著,喉結因吞嚥而滾動。
他喝了一半,見她目不轉睛地看他,微微笑了。
“妗妗,還口渴麼?”
這一笑,簡直讓白妗頭皮發麻。
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他們還是本來的關係一樣。他是那個純良好忽悠的太子殿下,她是他“眷顧正濃”的白內人。
若非自己被他綁著,她都要相信昨夜是一場夢了!
太奇怪,太奇怪了。
就在一夜之間,明明還是同樣的臉,同樣的溫和。但給她的感覺就是完全不同,不論再輕聲細語,也叫人汗毛倒豎。
殿內光線幽暗,不知時辰幾何。
她雙手被綁,他靜坐一旁,時不時抿一口茶,嫋嫋香氣中容色如畫,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悠閒了。
詭異的氣氛在瀰漫,白妗腳趾都有些僵硬地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