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堵在外頭,面無表情地抱臂而立。
女鬼賣力演出,一時舌頭吐到腳背,一時頭髮長得能繞覺慧寺一週……他就像看不到一樣。
女鬼的修為還差著點兒,想把宋浮檀的魂魄勾出來也做不到,於是嘗試恐嚇他,製造了很多恐怖的幻影,把生前看過的恐怖片都利用上了,結果對方還是熟視無睹。
她恨得咬牙切齒,又把外套撩開,露出一點肩膀,還未說話,對方總算有反應了:皺眉,一臉嫌棄。
女鬼瘋狂翻白眼,很想直接上手撓宋浮檀,又畏懼那佛光,強忍著怒氣又捧出一大把鈔票:“那你到底喜歡什麼嘛?”
因為太生氣了,舌頭不由自主流淌出來一大截。
“哎,哎,這是幹嘛呢?”蘭菏走上前了,順手把她衣服撩回去了,“重金求子啊?”
女鬼:“…………”
他來了。
一霎間冰消雪融,宋浮檀見到蘭菏,神情這才一動,只覺星輝好像也燦爛許多。
女鬼怨念地看著他,發現那鬼還沒說話,他眼神都柔和了許多,明明臉也沒露,“怎麼,他騙術就高超一些?”
蘭菏走上前,一戳女鬼手上的鈔票,它們便成空了,“東嶽陰司溫馨提示,一般這種小廣告才是騙人的。”
因為沒穿制服,女鬼還盯著他,像是在猶豫他的來歷。蘭菏把手腕上的鎖鏈露出來一點,女鬼也就再不猶豫了,撩起舌頭狂奔離開。
“這種對你來說,應該是小場面了吧?”蘭菏看向宋浮檀道。
“總之不是最差的情況。”宋浮檀一笑,“餓了嗎?”
蘭菏摸摸肚子,矜持地道:“其實不是特別餓,但現在要再吃一點,也是吃得下的。”
“有一道藕夾,我帶你去吃。”宋浮檀道。從那天晚上小來來過覺慧寺之後,他每晚會留一道菜給小來,如果小來沒有來,他才自己吃了。
蘭菏卻不知道這一點,只以為和上次一樣,又是什麼表弟的夜宵,他頗為高興,“好啊!”
因為是寺院菜,這藕夾沒有放肉,倒是加了些南瓜,掛上麵糊炸得香酥可口。
說來寺院菜也是華夏美食的一大流派了,羅漢齋、鼎湖上素,都是寺院菜中的名菜,文思豆腐原本也是文思和尚做出來的。
宋浮檀隨口閒聊了兩句覺慧寺的素齋歷史,因為地處京城,又曾是皇家祭祀寺廟,這裡的素菜不止供給僧人,還要招待皇家或是大筆捐贈的香客,到現在,更是有八方遊客有興趣食用,多年沉澱出來的手藝。
蘭菏啃著藕夾,忽然問宋浮檀:“那你知道它們的靈魂在哪嗎?”
宋浮檀愣了一下,還未轉過彎來,“……楞嚴還是鹽?”
“?你真幽默,都不是,”蘭菏暴風吸入,然後道,“在這裡,吸乾了。”
宋浮檀:“……”
……這也太可愛了吧。
蘭菏哈哈笑,他看小宋都給自己整無語了,在劇組很累,遇到鬼也有點怕又不配怕,和小宋開開玩笑倒是十分放鬆。
他繼續大吃起來,吃完了藕夾,又吃水果,邊啃邊道:“我聽說很多寺廟的頭香特別值錢哦。”
所謂食不言寢不語,這是華夏流傳的優良習慣,但是他們兩個,一個進食時也能毫無障礙地說話,一個寢時離魂照常說話,完全和習慣相悖了。
宋浮檀道:“嗯,曾經有人想和不動法師做生意,協助他以五百萬為底價,拍賣大年初一的頭香,但不動法師拒絕了。”
“高風亮節!”蘭菏誇道,“雖說覺慧寺肯定不缺錢,但不動法師能不為所動,真是人如其名啊!”
宋浮檀目露笑意,又是猛男又是不為所動,不動法師也被誇了很多次了。
蘭菏吃得差不多了,忽想起什麼,疑惑地道:“怎麼還是沒有聽到法會念經的聲音?”
宋浮檀:“今天沒有法會。”
“啊,不會吧,”蘭菏又吃了顆金桔,“我來的時候,看到好多孤魂野鬼都往這邊趕,要不是有超度法會,難道是趕集嗎?”
宋浮檀想了想:“可能是因為去看戲——就是此前我們遇到過的票友。他們似乎要在附近演鬼戲,包括《男吊》,說會表演全部七十二種上吊形式。”
那些愛唱戲的老鬼本就是到處流竄,業餘戲班子,之前就遇到過宋浮檀。他們要演出,找個鬼多的地方也屬正常。
蘭菏震驚了,緩緩抬頭:“上吊還有七十二種的嗎??表演這……幹嘛呢!”
“沒有,這是目連戲裡的雜耍。”宋浮檀還驚詫小來竟然不知道呢,過去都說演目連戲會招來鬼,轉念一想,或許東嶽陰司不興這個,畢竟目連是僧人,“目連戲內容很豐富,主要是說目連僧救母,裡頭也有很多民間故事短折戲,全劇能有幾百出鬼戲。”
之前他們遇到的川戲班子要搞靈官掃臺的儀式,就是怕演這樣的連出鬼戲惹來鬼,鬼也愛熱鬧啊。
而《男吊》這一折,說是表現各種上吊形式,其實屬於武技表演,空中雜耍,用兩根布條吊著身體懸空做出各樣的動作。據說過去有七十二吊,但是到現在,漸漸失傳,最厲害的演員也不過表演十來二十種。
不過這些都是死鬼,說不定其中就有年紀大死得早的,傳承下來了的呢,歷年來,多少戲班子在京城討生活。
“是我沒見識了,我還以為要吊死鬼輪流上去,表演自己怎麼死的……那也太扎心了。”蘭菏極感興趣地道:“那去看看吧,他們還空中雜耍,這不一飄就上去了……等等,你想去嗎?那麼多鬼,你會煩吧?”
宋浮檀:“不會。”
如果心情煩悶,即使坐在寺裡看著風月,也是一樣煩。但若是和有趣的鬼在一起,看目連戲不也挺有意思。
他們出了覺慧寺,往西邊走幾百米,只見一顆大榕樹下面,搭著簡陋的戲臺,正是之前在郊外看到的那一套,鬼影重重,都在看戲。
臺上這一出已經是尾聲了,懸著兩根布條,演員借用布條翻飛,果然就是空中雜技,動作相當豐富,什麼童子拜月、蜘蛛放絲。雖說鬼都和人形態不一樣了,但要做出這麼多種姿勢,也得有點本事。
蘭菏站在最後頭,跟著眾鬼一起鼓掌。
大戲演完,又換過一折,幾個鬼演員上來,既然是目連戲,自然又是鬼戲,還有戴著紙糊帽子的無常,但紙帽子上寫不了字,無法變作和陰差的真制服一樣。
演的要是川戲,蘭菏還能聽懂一點,但現在臺上幾個也不知演的是哪個版本的目連戲——很多戲種都有這出,反正口音他是一點也不懂。就唱腔還是挺厲害的,演起來很是激情,動作幅度相當大,還有耍槍的,看熱鬧管夠。
那演無常的花臉形象很是高大威武,膀大腰圓,極有氣勢,他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