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感缺失,平日裡於最細枝末節處都習慣自我保護,難以接受朋友隨著時過境遷會生疏的客觀事實,所以避免社交,給出一份真心都要小心翼翼確認千百回:你能不能一輩子喜歡我。
他是這樣一種人,在另一半不安全時,他才會覺得安全。在盛遊洲令荀或感到恐慌時,季玄才會從他身邊站到他身前,安撫他說沒關係。季玄這種人太擅長封閉內心了,非得外界大肆興風作浪,才會出來加以管制。
所以荀或也只能把事情鬧得不可開交給他看,讓他知道自己再也沒退路了,哪都不會去的。
八月末的時候褚臣的父親一改說辭,讓他帶著俞斐回家一趟。褚臣本不想去,但俞斐的父母也開金口,褚臣只得被俞斐拽著不情不願地上了高鐵。
荀或早上說去送他們,剛從上海回來的季玄是有覺出反常。404經常市裡和老家兩邊跑,一對走了另一對給送到家樓下,就已經很兄弟情深,哪還會直接送到高鐵站。
但季玄只當是此程對褚俞兩人意義重大,荀或是跟著去做心理建設了,所以沒有多問,只在家做了午飯等荀或回來,但荀或沒有回來。
他只來電話說回一趟自己家,季玄問是不是家裡出事了,荀或回答說現在還沒,但很快就會,然後季玄就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38、8月30日 宜出櫃
荀或被趕出家以後,先是從附近藥店裡買了口罩和創口貼,又要了個大號的塑膠袋裝花環。遮好傷腫後他截的去了玉石店,把先前託付老王按同樣款式再磨的戒指取出來,和季玄湊成了一對。
下午兩點的辰光,正是南方太陽最毒的時刻,道旁直挺的鳳凰木都被曬得扭曲變形。
還不到回程的高鐵班次,荀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盪些時,順道從小賣部裡買了根冰棒。掃碼時他才看見季玄撥了一通疊一通的電話,源源不絕生生不息的架勢。他一直在微信懇求荀或不要為他做這種事,快些聽他電話,小荀,你怎麼了,能不能回我電話。
荀或覺得這樣黏人的季玄有點像自己,當初不肯讓他掛電話的自己。
荀或需要時間處理自己的無力,他現在無法以平常那副充滿活力的模樣面對季玄,哪怕只是透過由電波組成的通話,他都確信季玄能聽出自己深不見底的疲憊。
所以他只在微信打了幾個字:別擔心,很快回來。
荀或回到市內以後先去了趟海邊,為著說不清的衝動。砂石冒著熱氣,太陽把海水照得灼亮,彷彿能眼見它蒸發起來。荀或隔著欄杆極目遠眺,想著餐餐得沉到海底下才行,狗最怕熱了,海底下才涼快。
在大馬那次荀或把自己關在洗手間裡,就已決心要在這個暑假出櫃。
但沒想好該是哪一天,勇氣提到臨界點了,再要往上推就需別的助力。這次的助力是天時與人和,他把褚臣俞斐送過了安檢,一瞥列次表上正好有回老家的車,便順手打個電話問爸媽在不在家,都在,他就直接買了張站票。
孟朵相比起狗原就更喜歡貓,是因當初荀或想要狗才買的餐餐,現下一了貓奴夙願,臉上總是帶笑,抱著兩隻貓祖宗長祖宗短,把真正的小祖宗荀或晾在了一旁。
荀常問狗兒子幹什麼突然回來,荀或拈酸帶醋說你們各個嫌棄我,我想家了還不能回來嗎?
孟朵把小奶貓往他懷裡一塞,過了五分鐘一切前因後果都被剪除,荀或連爹孃是誰都忘了,溫聲溫氣地祖宗長祖宗短。
荀常將西瓜切成了碎丁,給速凍了會兒吸了點涼氣,捧出來一家圍著吃。
三張碎嘴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荀常問起季玄的工作。季玄本就是優秀,又給荀或添油加醋地演繹一番,彷彿明日諾貝爾獎預定,使得荀家夫婦更加欣賞他。
孟朵作為一位傳統的中國女性,對自己兒子的成就總是有些家長裡短的攀比意味,直說那小雞事業這麼順利,豈不很快就能買房了。荀或話正說到興頭上,直接把那八位數的遺產給抖落出來。
荀家夫婦如聞雷霆乍震,石破天驚,荀常最先反應:“這下半生該無愁無憂了吧?!”
“其實他拿少了,能生錢的活資產他一處都沒有。”
“那也很好了啊!”荀常說,“這以後都不用工作了!”
“話是這麼說,但我還是要為社會燃燒自己,”荀或擦去嘴上的西瓜汁,“勞動最光榮。”
“別說的像這錢是你的一樣,”孟朵也緩過神來,朝自己兒子翻了個白眼,“還真想做一輩子的癩皮狗不成,他只是你朋友。”
然後荀或就出櫃了。
藉著方先那一番無話不談所積蓄起來的暢快與直爽:“他其實不只是我朋友,他是我男朋友。”
孟朵臉上的微笑陡地沒了。有一段時間客廳裡只有冷氣響作的嗡嗡聲,兩隻小奶貓早依偎著午睡去,又被孟朵一聲拍桌驚醒。
“荀或!”她怒目圓睜,“你說什麼胡話!”
“我們是大三開學就喜歡了,”荀或把胡話說得條理分明,“今年二月十四在一起,以後也不會分開,所以爸,你之前問我為什麼要去上海工作,我現在清楚地回答你,我的確是為了他。”
沿海城市的夏天是燥熱的,不是劈頭蓋臉坦誠相見的那種乾熱,是溼潤的磨纏的得理不饒人的那種溼熱。這種熱在外敲著荀家的陽臺,很有些討債的勢頭。
而荀家室內的事態發展逐漸變得混亂。孟朵站在餐桌邊,一手撐著桌布,把每一個細節都摳出來質問,心底下暗盼著荀或露出些馬腳,證明這只是玩笑。
卻只是讓真相更無迴轉餘地,零零碎碎都是兩人相愛的證據。季玄家裡有人知道了,同居的朋友也知道了,上次帶他回來過年就有給父母認識的意思,雖然那時還未確定關係。
後來孟朵問兩人做過沒有,荀或似沒料到她竟會詰難到這種地步,本來還在據理力爭的嘴忽就閉合。
這回是連荀常都不能再接受,把荀或和季玄一比對,他太清楚自己兒子在那件事上會是個什麼處境。
孟朵是真瘋了,荀常沒去拽她,由著她把還兜著點西瓜的水晶大海碗高高舉起往地上一砸,而後就哭得奔潰:“你一點也不愛惜自己!”
“這是我自己的身體!”
“是我生出來的!”
母子間好像在比誰的聲音更大,兩隻小奶貓早鑽入衣櫃後相擁著發抖。
對吼只會加劇怒意,推進著推進著變成了肢體暴力,後來孟朵扇了荀或一巴掌。
荀或的童年記憶裡幾乎沒有體罰,像他這樣長得有些女氣的漂亮小男孩,大人即便動怒,也很少會捨得動手。
孟朵那一下用了真力氣,荀或耳朵都在鳴叫。他捂著臉呆呆站了一會兒,回神以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