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覆去也就那麼幾個,都沒了新鮮感。
反而是這個曾經年級第一,後來成績直線下降淪為班級倒數的女生,先是蠻橫的小霸王花反常的道歉,再是來參加她家長會的那個英俊又年輕的男人,現在倒好,她又一舉擊敗那麼多美術生,獲得了市繪畫比賽的特等獎……
走上教室所在樓層,阮眠一眼就看見了辦公室門口站著的男人,聯想到之前的事,她心裡忽然產生了某種預感。
趙老師也看見她了,笑著走過來,大概晚上睡得不太好,他眼底有一圈濃重的黑影,不過精神看著卻似乎挺不錯。
“阮眠,恭喜你。”
阮眠心裡的念頭落地,聲音也隨之多了幾分重量,“是您把我的那幅畫送去參賽了?”
“抱歉,”趙老師推了推眼鏡,“這事我沒有事先經過你的同意……可是阮眠,你不覺得,你以後不再畫畫,太可惜了嗎?”
這番話觸動了阮眠內心不為人知的那塊兒,她盯著他背後那一抹溫暖的朝陽,輕輕地眨了眨眼。
趙老師又說,“你知道上面為什麼要臨時追加特等獎嗎?因為這是一幅很有爭議的作品,它打破了傳統意義上油畫的定義……他們最後經過多次商榷,決定給它一份特殊的榮譽。”
“阮眠,聽聽你心底最真實的聲音。老師不會相信一個能畫出這樣的畫的女孩兒,她會捨得放下畫筆,捨得讓自己最珍愛的東西蒙上塵埃……”
當然捨不得啊。
可她再怎麼捨不得放下畫筆,似乎也沒有辦法再重新握起它。
“老師希望你能鄭重地考慮一下轉來美術班的事,老師希望……”
趙老師已經不在眼前了,阮眠也回到自己座位,可他的最後一句話卻一直在她腦子裡打轉。
“又在想什麼呢?”潘婷婷捧著一本小說回過頭來,“我剛剛跟你說話你都沒聽見。”
“啊?”阮眠一臉茫然,“說了什麼?”
“軟綿綿你怎麼就這麼可愛呢,”潘婷婷嘿嘿笑著去摸她的手,“我跟你開玩笑啊,剛剛什麼都沒說。”
哎,手好滑嫩,再多摸幾遍好了,就是這雙好看的小手畫出了特等獎的作品啊,摸一把也算沾光了。
“玉樹臨風,”她又去叫曾玉樹,衝他得意擠眉,“此刻有沒有覺得很羨慕我啊?”
曾玉樹冷哼一聲,“無聊。”
阮眠聽不懂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正要探手去摸抽屜裡的手機,只聽潘婷婷又問,“是下週六去市裡領獎對吧?聽說到時會有電視臺全程跟蹤拍攝,你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我跟老陳請個假去現場給你加油,順便拍照。”
算了,不發信息了,還是下午去醫院再問他吧。
領獎?
倒是沒有聽趙老師提起這個,他當時大概一心只想說服她轉去他的美術班。
阮眠渾身僵了一下,呼吸綿長艱澀得她都能感覺到肺部的那股沉重窒息。
她上一次去領繪畫獎,是在九年前的林山市,當時的帶隊老師也就是趙老師的父親,一個嚴肅的老頭,時常不苟言笑,她還記得當時的慶功宴上,他難得喝了點小酒,也難得的和顏悅色,“阮眠啊,看到你們這些後生這麼出息,老師心裡真是開心啊。”
後來,他的屍體被人從廢墟里找到,懷裡還護著一個學生,鋼筋從他彎曲的後背插入學生的心臟……
林山地震,毀了太多太多東西,那是一場用再長的光陰也沖淡不了的可怕記憶。
敲上課鈴了,阮眠拿出課上要用的書,低頭瞥見手機螢幕亮著,愣了一下。
新收進來一條資訊,內容很簡單——已出院。
她無聲把這三個字讀了三遍,出院了是不是就意味著身體沒什麼問題了?心裡的喜悅控制不住飛上眉梢,正想給他回些什麼,班主任已經走上講臺,“通知一下大家,下星期四我們將進行本學期的期中考試……”
底下的學生們一陣哀嚎後,又恢復了木然的表情。
高三一場場的考試,不就是像喝汽水一樣,揭開一個“謝謝惠顧”永遠還有下一個“謝謝惠顧”,權當青春裡走個過場罷了。
這場考試似乎格外重要,幾乎每個科任老師都要強調一遍,連上課看小說的潘婷婷都要倒背如流了,好不容易捱到放學,她從抽屜裡捧出一堆小山似的瓜子殼,用紙包好,準確地投進後面的垃圾桶。
“軟綿綿,待會我們要不要出去逛逛?”考試讓人那麼暴躁,可她的瓜子存貨已經不多。
阮眠已經背上書包,有些心虛地看她一眼,“下次吧,我今天還有點事。”
“哎好吧,那我找同宿舍的人一起去。”
阮眠匆匆離開學校,騎著單車穿行過一個個十字路口,只覺得這路比起以往好像更長了些。
可哪怕再長,她還是走完了。
老人正彎著腰給花澆水,阮眠和他打了聲招呼,就推門進了主屋。
屋裡除了齊儼以外,他的助理也在,一個坐著,一個站著。
兩人似乎都不意外她的出現,齊儼看她一眼,示意她先進來坐。
阮眠在沙發上坐下,把對面的男人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他的眉眼一如往日的冷淡,可臉色看起來還不錯,她稍微放了心,正要收回視線,他卻突然側頭看了過來。
那目光是帶著溫度的。
阮眠迅速低下頭,把來的路上在湖邊摘的一小把淺紫色小花插進桌上的細頸水晶長瓶,風從窗外吹進來,淡淡的清香在客廳裡漫開。
助理的聲音也飄進她微熱的耳朵裡。
“齊先生,週六您和史密斯夫婦有個會面……”
“是這週六嗎?”
阮眠看到他們一起看了過來,這才後覺自己把壓在唇邊的話問了出來。
“是的,”助理點頭,“就是這週六。”
他又問,“週六你是不是還要補課?”
阮眠胡亂點頭,伸手把花瓶邊探出來的一片葉子揪下來,無意識地在手心裡揉成一團。
助理又回到正題,“歐洲那邊的幾大銀行紛紛都採取了相應措施,可……”
他們的對話越來越聽不懂。
慢慢地,青山外,夕陽只剩下一個半圓。
“阮眠,”熟悉的低沉聲音跳出來,“時間不早了。”
“喔。”阮眠提著書包站起來,“那我先回去了。”
齊儼盯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助理的彙報一直持續到晚上八點才結束,齊儼有些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