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是手腕啊!”
君洋不知是偷襲沒得手心裡不痛快還是怎麼的,一副懶得多費口舌的表情,懶洋洋地說了句:“知道了。”
雖然君洋對勝利船廠頗有微詞,但它已經是當地最大的船廠,承擔著多艘大型船舶的維修保養任務,包括軍用和民用船隻。這次不知道有艘什麼船要上岸,需要改建船塢。
嚴明信他們到達時這座半封閉式船塢改造了差不多一半,看來是船舶上岸時間提前,任務有點緊急。
連隊迅速分成三班倒,每人配發了乾淨的床墊,休息時就住在船務公司的臨時住所裡。十幾個人一間屋,除了左鄰右舍呼嚕聲大點沒什麼毛病。
嚴明信的心之所向自然不是這裡,可一旦到了一線,他也從來沒覺得自己金貴,幹起活來一個頂倆。
臨走的最後一個晚上,天空果然飄起了雨,宿舍也如倒黴的君洋所言,淹水淹到了腳踝。
原定週六早上返程,嚴明信把東西收拾停當,又被通知再等等,等到潮水完全漲上來——船廠擔心天氣變化,水位不夠高,可能還要加墊氣囊,需要人手幫忙。
其實嚴明信早已注意到周圍水域海平面上漲了。
上岸維修少則數月,一般的貨船要上岸前為了方便維修肯定早就卸了貨物,在入港前也會放掉壓載水,吃水不需要這麼深,除非這艘要上岸的船裡安裝的東西是不便於拆卸的。
比如,模組化的軍艦。
艦上的過載武器裝備無法人工拆卸,要拆就得拆船,而且將船塢從露天改造成半封閉,從經濟和人力上來說都不是小數目。
可惜嚴明信沒有機會證實自己的推測,也沒機會見它一面——漲潮後不久,船廠工作人員就通知:開始清場。
回到培訓中心時是週六晚上,餐廳接到通知,加班炒了幾個大鍋菜。嚴明信不喝酒,搛了五花肉,拿小米煎餅就著蔥梗一卷。
他以前不怎麼吃蔥,可來到這裡後莫名其妙地頓頓在吃。他很難跟自己解釋,只能歸結為入鄉隨俗。
連隊的指導員三十來歲,人挺實在,也不太擺架子,在碼頭時除了指揮分配還親自上陣,回到培訓中心進了餐廳,瞅見嚴明信旁邊有個空座就大大咧咧地坐下,從兜裡掏出了二鍋頭。
兩人之間差了好幾階軍銜,但怎麼說也是一起出過任務的戰友了。吃了會兒飯,嚴明信自恃有些熟絡,斟上一杯酒,小心翼翼地問:“指導員,您上過枯桃艦嗎?”
吃飽喝足是動物最基礎的需求,有思想的人類定然還想追求上層一點的美好,比如在疲倦時聽一聽遠方的訊息,哪怕只有隻言片語也是莫大的安慰。
嚴明信猜想,今天是他近期距離軍艦最近的時刻,沒能見到也無可奈何,但他就是想聽個響兒。
“你說枯桃艦啊。”指導員薄薄嘬了一口二鍋頭,緩緩撥出一口酒氣,帶出道不盡的歲月悠悠,不負嚴明信所望地說道,“一晃十年了。”
嚴明信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懸在他能感覺到怦怦跳的高度,他似乎離那艘遙遠的艦船近了一點點。他有預感,這是一個娓娓道來的故事,是人船情未了,只有當事人和大海和浪花知道。
他面上不動聲色,問:“十年怎麼了呢?”
指導員:“枯桃艦下水十年,反正我是一次都沒見過。國之重器,哪能隨便讓你上。”
嚴明信:“……”
指導員說的很有道理,嚴明信憂傷地想。
換位思考,假如來了個陌生人要摸一下他的飛機,他也會非常警惕。
裡裡外外幾百項指標都是校準好的,機身外表塗著價格昂貴的雷達吸波塗料,連他自己擦拭時都是輕輕的呢。
那天的一切不過發生在幾分鐘之間,他記得322發動機受損,飛機失去了控制,他還在試圖和地面指揮中心聯絡。按理說,彈射座椅在一定條件下會為他自動完成彈射和開傘,只要沒有二次爆炸或其他物體墜落正好擊中他的話,他的身體應該飄在海面上,而且有巨大的降落傘為救援隊指明方向。
從理論上來看,他生還的可能性其實是相當大的。
有人把他撈起來嗎?
第6章 第6章
嚴明信懷著傷感吃得很飽,剛要走,卻不料在一群青瓜蛋子中被指導員選中,一把摁回了桌邊,並以“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啊……”為頭,絮絮叨叨了半天。
一開始還有幾個側耳偷聽的,以為指導員要單獨傳授什麼武功絕學,後來聽了一會兒發現是老大哥酒勁上頭,把幾件海上的陳年舊事顛來倒去地講,便陸續散去。
指導員臉黑,全然看不出來醉了幾分,其實嘴皮子早就不利索了,腦子裡也是七葷八素的,越說越胡言亂語。
嚴明信自嘲他真的是最失敗的時空旅行者——他既不記得彩票也不記得股市,不懂得怎麼竊取別人未來的勞動成果為現在所己有,他只記得大大小小的歷史事件。明明如數家珍信手拈來,卻偏偏人微言輕,什麼也改變不了。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真正能改變這些的人身負重責,絕對不會輕易相信空口無憑的他,甚至更有可能的是,他所知道的那些僅僅只是冰山一角,價值寥寥而已。就連指導員下酒時說混了幾句,他稍加提醒,也被罵得狗血淋頭。
嚴明信潛意識裡把君洋當成一個比自己年紀小很多的兄弟,平時盡力關照,這回出任務前乍一被這小子擔心,他還覺得挺不習慣。
出門的這幾天,他翻來覆去地惦記著這件事,一送完指導員,便順道去敲了君洋的門,報個平安。
君洋渾身冷汗地來給他開門,夜風一吹,還打了個篩子似的哆嗦。
嚴明信爬樓梯剛爬得一身是汗,伸手摸了一把君洋額頭,不太能理解這個溫差。他剛想調侃兩句,不經意間瞟見君洋的床褥上被汗水浸出了人形的一大片。
嚴明信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問:“怎麼這麼溼?你還好嗎?”
問題少年終於還是出了問題,用一種意味不明地眼神看向他,負氣地問:“你說呢?”
嚴明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讀心的,忙為失約解釋道:“本來說的是今天早晨回來,誰知道碼頭怕水位太低,擔心一臺龍門吊不夠使,要把我們留下當備用捲揚機來著。等了半天,最後沒用上,這才把我們送回來……你這什麼眼神啊,這不都是你烏鴉嘴說的嗎?”
君洋未說話,嚴明信關了門,道:“幹嘛在這把自己關起來?你是不是今天一天沒出門?我一直想問,這裡的培訓結束之後就要回守備部隊,可能一年放不了兩次假。你怎麼不趁現在回家看看?”
君洋的身子晃了晃,說:“沒了。”
嚴明信張口結舌:“……什麼時候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