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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他有一點兒先天的……無論是什麼,總之,他絕不能在醫院這種沒完沒了地生老病死的地方久留,他的精神會受到影響。

那個精明人叮囑他“說說話”這種請求,他也就更不可能做了。

他和一個閉著眼的陌生人無話可聊。

雖然他無話可聊,但多得是人有話可聊。很快,他就被迫知道躺著的這位是如何成長、幹過哪些好人好事、怎麼個樂於助人、怎麼和滿屋子的人情同手足。

相當無趣。

只是,當那些人哭累了,走了。

他抬手一摸,不知自己何時也已淚流滿面——就坐在門口的走廊上。

控制不了情緒,容易被消極氣氛感染,這是他最忍受不了的,他勢必要為之花費巨大的代價才能把心情平復回來。

他再也管不了有沒有人接班,必須立刻告辭,一分一秒都不能多待……如果不是那天,醫護移走了呼吸機。

沒有識趣地主動上來攀談的人,君洋必定不願看上一眼,此時他才發現嚴明信的面板格外白皙。

醫用紗布和膠帶一直掩蓋著的劍眉重見天日,眼睫在其下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又在眼尾留了一道淡淡的褶痕,睜開時應當能蓄千言萬語吧,可高挺的鼻樑和略顯蒼白的唇色又正在說“生人勿近”,口鼻周圍殘留著一點兒面罩勒出的淡紅色壓痕尚未恢復,鮮明的對比讓人不得不替他揪心——這個人忽然五官俱全起來,好像值得恢復一點兒人權,令君洋正眼相看了。

有一股微妙卻強大的吸引力讓他蠢蠢欲動,他順應著那股力量大大方方伸出了手,用指甲輕輕碰了碰冰涼的臉龐,幾乎與此同時,一股難以名狀的電流剎那間從脊柱一路上竄,直抵頂峰,他多年吝嗇調節一丁點兒情緒的大腦忽然一聲不吭地復工了,無數愉悅的因子一瞬之間噴薄而出,在全身過量地瘋狂遊走,陌生的體驗讓他不受控制地渾身酥麻,一直酥到了腳心。

他驚魂未定,撤回了手,忍不住回頭看,懷疑自己真的遭人電擊。

背後空空如也,只有視窗飄來了一陣淡淡花香。

他的想念裡,有花的味道。

第20章 第20章

並非是他無緣無故就目中無人,是他過去實在討厭奉天一群人的優越感,所以連帶著一起討厭了吧。

當然,被他討厭也不冤。開著J-100這種型號的戰機,攜帶著載重量數倍於他的油箱,糧草無憂,自然可以任意做出機動動作,完全不用考慮後果。而他,大隊接到命令後必須在十分鐘內完成所有戰機的升空,他首位出征責無旁貸。滑跑距離短,不足以滿載,又要跟上這位大爺的突發奇想,還要掂量著自己回程的油料,本該翱翔藍天一展身手,不得不活活開出了精打細算的效果。

他能說什麼呢?

讓他回來說,對不起你們換個人吧?對不起可以麻煩你開穩一點嗎?對不起我雖然看不上你炫技但是我跟不上?

不可能的。

他就是把牙咬碎了,自己和著血嚥下去了,他就是把飛機吃了,也絕對說不出來這裡面的一個字。

只不過,這樣的人他會想多看一眼才怪。

可現在不一樣。

大多時候只要遠遠看著就夠了。

搬一個沒有靠背的硬板凳坐在床腳,看不懂陽光根本沒有照到病床上,為什麼睫毛卻還是會閃閃發亮,只能像等待解謎一樣繼續目不轉睛地看。

沒有人來解答也沒關係,反正如果不是還有細微的呼吸,簡直是一副畫。

心馳神往。

而少部分時候……一個人當然不可能在沒有得到許可的情況下徑自觸碰另一個人,那樣太唐突了,太冒昧了,是人類文明的倒退,是對道德的輕蔑,是既不尊重他人,也不尊重自己。

但是在這裡不一樣。

山海關就是他的家,沒聽說過人在自己家裡還有什麼不能碰的。

像久旱逢甘露,也只有久旱的人才知道從無到有的珍貴,每一滴都值得細細品嚐。

在那樣的感覺裡只有信馬由韁,想回憶起身在何方,想找回自己,實在是太困難了。

“哎,你還在呢!”精明的人偶爾會在精明的時間段出現。

晚上有值班的護士巡迴,不需要陪護的病人房間裡是不能留人的,會在某一個君洋認為還太早的時間就開始逐間驅逐。

如果卡著這個時間來探望,正好可以身不由己地點個卯就走。

“嗯。”也不是惜字如金,是真的想不出來話來對應廢話。

“辛苦辛苦,多虧有你!”

他確實是發自內心地說:“不辛苦。”

雖然是一成不變的客套和口水話,但他也是真喜歡這個姓梁的小子的德行,尤其喜歡看他那種被人呼來喝去、明明忙得腳不沾地又不敢違逆的樣子,甚至有時在打到護士站的電話裡聽出他的囑託帶著不想多跑一趟醫院的偷懶意思也絕對不會揭穿。

他希望這人就此加官進爵,貴人忘事,永遠不要再來。

這樣,除了例行檢查的醫生、護士,這間屋就是獨屬於他的時空了。

“明信?明信啊!”

每次來只會千篇一律地瞎嚷嚷,搞得整間屋裡都充斥著愚蠢的味道。

“嘿!嚴明信!睡醒了嗎?起床了!”那人自己拍著巴掌,製造出刺耳的聲音,“明信,我是樑棟材啊,記得嗎?明信!”

看不下去了。

君洋起身,抄起櫃子上的暖壺,找出醫院配發的不鏽鋼水杯,百無聊賴地倒了一杯。

早晨接的開水,到現在拔開蓋來還是熱氣騰騰的,應該和根本沒人動過有關。

說起來,這一整天他粒米未進,滴水未沾,更沒離開過這間屋,時間似乎出了點問題,他好像什麼事都還沒做,一天竟然就這麼過完了。

而身體,怎麼一點飢餓的感覺都沒有。

“大夫!大夫!”姓梁的小子屁股都沒坐熱,一看到大夫從門前路過,就跟著跑了出去。

接個電話有去無回、找醫生護士問點莫須有的東西從此消失,都是那人慣用的伎倆。

他一直一言不發地看著這一切,早已洞悉,懶得評論好與壞,大概久病床前無孝子,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不過一想到這是個前奏,也許那人很快就要走了,他的臉上不自覺地暖了幾分,愉快地吹了一口杯上的熱氣。

“王大夫,您好!您忙完了嗎?”背對著門也能聽出那個多餘的人正滿臉堆笑,“我們領導託我問問您,什麼時候方便通個電話?他想把人轉回奉天療養……”

……他眼中霎時寒氣逼人,一把將裝滿熱水的杯子生生捏變形——這個傻逼說的是人話嗎!

說的那是什麼鬼東西?!

他們那領導,腦子有病就多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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