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容易燕絕讀完下臺,連最後的香都沒點,背心的汗溼了又幹幹了又溼,已經結出了一圈鹽漬。 文臻看他臉色蒼白,快要中暑的模樣,趕緊命人給他補水扇風——可不能現在就倒,還需要他繼續作妖呢! 燕絕下臺,本想如此辛苦,好歹也能撈個百姓們的愛戴眼神平衡一下心態,結果環顧一圈,愕然問:“人呢?都去哪了?” “哦,殿下,是這樣。晚飯時間到了,大家都去吃晚飯了,吃完回來才有力氣再繼續啊。” 文臻話音未落,遠處就有一個婦人大抵在喊她貪玩的小子:“強子!強子!趕緊家來吃飯!作死啦,聽什麼耽誤到現在!”然後一個尖利的童音氣喘吁吁地回“就來,就來,不聽啦,結結巴巴的,還沒俺們隔壁賣草鞋的劉老夫子讀得好咧!” 燕絕:“……” 定王殿下一屁股跌進了椅子裡,撫著胸口。 這回真中暑了…… …… 等到定王殿下中暑了,所有人吃完晚飯又趕了回來,日頭也下去了許多,沒那麼熱了,文臻才悠悠走上前,將定王忘記再點的香點燃,捧在手中,誠心禱告。 她的禱詞不長,遠遠不如張鉞的那篇文采華茂,但情辭深切,角度十分豐富離奇,先是常規的談久旱無雨百姓之苦“三月不雨,千里之民賴以為生者蕩析不存,無以為食,老弱者輾轉呼號而亡,少壯者奔徙以為盜賊……”又談神與子民的依附相存關係,“……國以民為本,神以民為依,湖州之民皆神之赤子也,慈母豈忍赤子之迫於困窘乎?”再按照常規,自貶自責,攬罪自身,以求救民,“……惟身多罪,斯民何辜!刑政之愆,某身是當;勿虐我民,亦孔之傷!”然後話鋒一轉,罵完自己開始罵老天,“……夫修缺政以保民者,刺史之責也;降甘霖以濟萬民者,神之責也;風雨不時,麥菽不生,豈唯吾曹之罪哉?諸神亦不得辭其咎也!”最後激將與恭維齊下,威脅同利誘共生,“……位尊責重,唯王是知,大足大通,非王孰有,歷代祈禱,靈應赫然,若無令無年,則以貽龍羞!若久旱無雨,百姓奔走淫昏之鬼,偶與雨會,則民將歸靈於鬼魅,淫祠日盛而龍廟荒蕪……且歲或不豐,則何以供王賦而為神之香火乎?若終其賜之,則當豐酒甘肥,增崇廟祀,以承事神……” 這篇禱告是文臻的思路,張鉞的潤色,諸般典故都不用,簡單地說就是你不下雨,我很困苦,這自然是我做官沒做好,我願意一身以承受罪愆,請不要虐我的百姓,但是照管好民政是我的責任,照管好天時是你的責任,你有這般的神通,往年諸般神仙都把我湖州照應得很好,到了你這裡湖州就成了這樣,你羞不羞?總是不下雨,百姓去求那歪門邪道,萬一哪天瞎貓碰上死耗子,下了幾滴毛毛雨,百姓就會認為是那些山精鬼怪的作用,都去供奉那些邪神,以後誰還理你?而且我們沒糧沒錢,我們賦稅都交不了,還有錢給你供奉香火?當然,你趕緊下雨,那麼我們不僅美酒肥肉大大的,還給你擴大廟宇,增加供奉,銀子大大的有…… 百姓們跪在底下,聽著這一篇從哭訴到哀告到理直氣壯到破口大罵威逼利誘軟硬兼施夾帶私貨的煌煌鉅著,眼睛裡冒出無數蚊香圈的同時,只覺得歎為觀止。 定王殿下唸的是什麼,他們沒聽懂,不耐煩聽,刺史大人唸的,他們卻是再明白不過,都覺得:燃!爽!痛快!夠膽!還有道理! 燕絕一看眾人那看文臻的熠熠小眼神,頓時又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塊巨大的石頭,被文臻這個女妖再次踩著爬了上去,想著自己那一萬七千字大太陽下念中了暑,這女人晚飯後的蔭涼裡就幾百個字就騙去了全部的功勞,一時氣得兩眼發藍,大聲道:“說要燒旱魃的呢!” 這一聲頓時驚了眾人,燒旱魃是湖州求雨儀式中最重要的儀式之一。旱魃是黃帝之女,貌醜禿頭,所在之處,赤地千里,但旱魃自己後代所在的人家的地不旱,必須把有旱魃的墳墓裡的屍首扒出來燒掉,天才會下雨。 龍祠後面就有小山,山上不少墳墓和樹木,按照規矩,會去山上尋一處相對不受旱的所在,便是旱魃所在地。但那座山是風水寶地,有不少大戶人家的墓園,也葬著很多湖州百姓的祖先,誰家也不能允許自家的祖墳被扒了,所以巫師也會先做個手腳,找個無主的孤墳,弄個積年的屍首也便罷了。 此時燕絕一喊,眾人急忙上前,自有準備好的人帶著工具上山,燕絕見山上清涼,還有泉水,便也讓抬了涼轎來,一併上山,他自然不會放過文臻,要文臻也一併跟著,本來還想讓文臻徒步跟,眼瞧著文臻笑得瘮人,她身後百姓眼神不善,想想只好算了,坐上涼轎,當先就走。 文臻一聽“燒”字,首先就皺了眉,想了想,低聲囑咐了留在底下的白林幾句。讓他就在山腳下備上之前造好的水龍,附近就有水井,取水不難,以作不時之需。 因為心裡堵了氣,定王殿下一路看什麼都不順眼,他對找旱魃還有幾分興趣,隨便看著一個大墓,便一指:“這個墓看著有些歪,可能有問題!” 人群裡一個當地官員立即黑了臉——那是他爹的墳。 燕絕又胡亂另指一家:“這家墓園好生大,是要做陵寢嗎!裡頭草伺弄得好,一定藏了旱魃!” 李連成跟在人群裡,一邊給親王長隨塞銀子,一邊恨不得把定王殿下一腳踹到山溝裡——那是他家墓園。 親隨勸說了幾句,燕絕不說話了,但是跟著巫師轉了幾圈,便不耐煩起來,待到看見巫師停在一座無主孤墳面前,拖出來一具破破爛爛白骨時,頓時大失所望。 巫師要將白骨裹了,帶下山在祭壇上燒了。燕絕不耐煩地道:“這麼髒的東西,帶下山做甚,到了底下又熱,就在這裡燒了!” 文臻立即道:“殿下,天乾物燥,此地全是乾草,萬不可有任何火星。一旦燃起山火……” “這個本王會不懂?本王就在這裡,看著它燒,直到火全滅了再走,刺史大人你看成不?” “殿下……” “閉嘴。” 文臻看一眼燕絕眼底的戾氣,笑一笑,“那請殿下主持。” “燒了!” 火點起來,天氣果然夠幹,一會兒工夫那所謂旱魃便被燒成灰,燕絕倒也不是完全不知輕重,眼看那火滅了,又道“留個人看著所有火星都滅了再走,其餘人下山。” 文臻還想也留個人看著,卻被燕絕陰惻惻一句“刺史大人這是不相信本王的人,覺得本王一定會放火燒山嗎?”給攔了,也只得笑一笑,隨著燕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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