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力交竭這個詞今天終於被祁飛體會到了。
剛剛說完一大段蒙著塵灰的故事,沒有力氣再去等公交車。
她拿起手機叫了一輛計程車,直接回到原野院。
小豆芽他們看到祁飛回來,尖叫著拿著網球拍飛奔出來。
左一圈右一圈得把祁飛圍起來。
搞得她醞釀了半天的悲傷情緒全被一群尖叫聲給揮走了。
“哪兒來的網球拍?”
祁飛彎下腰接過小豆芽手上的網球。
她拍了拍,有點兒破舊,反面已經翻出網。
“黃豆給我們的,也不知道從哪兒拿來的,醜死了,也不知道給我們買個新的。”
小豆芽摁著自己的鼻子說話。
“行了行了。”
祁飛把網球拍還給小豆芽。
“改天讓他幫你們拿過去修修。”
“幹嘛修啊,直接買一個新的不就好了!”
小豆芽鼓起嘴。
“你倒是闊氣啊大小姐。”
祁飛笑著往房間裡走。
沒吃中飯,肚子裡空落落的,但沒有半點餓意。
含了塊糖在嘴裡,頭腦就開始渾渾噩噩。
想要睡覺。
不行。
祁飛站起身。
再睡就要變成豬了。
腦袋有些發脹,嗓子也有點癢,祁飛總感覺這是感冒的前兆。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祁飛的肚子裡又開始反酸。
推開門走到原野院的雜物房裡,光線變暗,黃豆的沙袋垂在屋頂的中央。
祁飛繞過各種鐵板往裡走。
其實每次看到黃豆的沙袋,祁飛都有一種想用刀刺破的衝動。
沙子慢慢流出來應該會很好看。
說不定能夠媲美血水流出體膚。
為了防止黃豆跟她鬧,祁飛還是忍住了。
祁飛跨過一個翻在地上的縫紉機,走到自己的那片區域。
桌子底下都是各種刀,有的已經上鏽,有的刀片已經彎曲,質量大多不是很好。
都是她以前用廢了的刀。
現在看到它們,祁飛幾乎還能想起刀刃上附著的各種回憶。
抽屜裡空蕩蕩的,基本上能給她練刀的東西都被她給磨完了。
只剩下一盒巧克力。
應該是黃豆吃剩下的。
翻到巧克力盒子背面,過期了。
祁飛鬆了口氣,把巧克力抽出來。
刀片劃過巧克力的表層,巧克力的皮屑往下掉落,一點點得鋪蓋在桌面上。
房間裡很暗,有鐵鏽味,也有一股灰濛濛的沙塵味。
巧克力的甜味順著刀往上爬。
祁飛握著刀的時候習慣反握,刀刃朝裡,刀尖朝下,而刀柄的頂端則是抵著她的大拇指。
所以她的大拇指中部有一層繭。
這樣握刀會讓祁飛有一種安全感,反握的角度讓她的手和刀柄、刀刃之間形成一種非常穩定的平衡,以至於刀不會輕易從她的手中掉落。
祁飛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巧克力的屑子掉落得也越來越多。
密密麻麻得落在桌上。
巧克力不再是巧克力,而是有著各種基底的血肉。
祁飛的力度裡帶著些發洩,“砰”得一聲,把最後一節巧克力用刀柄的頂端砸成黑色的漿。
房間裡安靜到只剩下的刀柄砸在桌子上的聲音。
祁飛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瘋子。
一條在黑暗中發狂的惡犬。
她開始咳嗽,嗓子發乾。
祁飛慢慢從肺腑中吐出一口氣,趴在桌子上。
眼睛落在曾經用廢的那些刀上,突然她覺得自己很可笑。
可笑得如同被那些刀尖被捲起的廢鐵。
沒有半點作用,卻還拼命地想要散發光亮,想要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可廢鐵又有什麼存在的意義,惡犬又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他媽的她自己又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屁都沒有。
就剩下惡狠狠而又空虛的吠叫。
祁飛開始笑起來,可以說是大笑。
這種笑聲像極了犬吠,在黑暗中虛張聲勢,又是大聲而又是蒼涼。
她嗆進了很多灰塵和鐵鏽味。
桌子上的巧克力皮屑灑落到地上,雖然帶著甜味,但早就過期。
粘稠的黑暗正如粘稠的、過期的巧克力。
只會讓人發膩,然後生病。
最後逐漸病態而無可救藥,成為泥濘中的惡犬。
聽到手機的響靜後,思緒戛然而止。
剎那間,如同有人拉住了閥。
喉嚨發乾。
祁飛呆呆地看著桌子上的手機,螢幕上面顯示著‘你有一條微信來自夏正行’。
好像每一次當祁飛想徹底享受黑暗時,這個名字都會出現。
祁飛盯著手機螢幕發呆,懵了不知道有多久。
直到手機螢幕完全暗淡下來,祁飛這才伸出手指再次點亮螢幕。
開啟微信,她發現夏正行給她發了一段很長的微信。
長到祁飛以為夏正行把作文發到了她的手機上。
祁飛從上往下看,全是關於今天的那些對話,那些回憶。
看到一半祁飛眼睛發酸,再次摁掉手機螢幕。
夏正行說對不起。
可真正該說對不起的是她。
夏正行說只想讓她好好的。
可祁飛早就不知道什麼叫好好的。
早在很久以前,祁飛的人生就註定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只能跟過期的巧克力皮屑一樣,被埋在塵灰裡。
祁飛看著手機螢幕,幾乎能想象得出夏正行後半段寫得是什麼。
正因為知道,所以不敢看。
過了沒多久,手機螢幕又亮了。
這次祁飛動作很快,立刻開啟手機螢幕。
但來信的不是夏正行,而是劉雲。
-小飛你有沒有覺得最近夏正行有點怪怪的,我也不知道找誰商量,只能問問你...
劉雲給祁飛傳了一張圖片。
-總感覺他最近高考壓力太大了。
圖片裡是一張寫著幾行字的紙。
帶著連筆的行書,一看就知道是夏正行的字。
上面寫著——
‘如果你不肯過來的話,那我就去找你。’
劉雲繼續發訊息。
-這是我在他書裡找到的,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