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我比你想象的活得久。”他當然理解茉莉的擔憂，但完全沒有必要，就算沒有賽壬的詛咒，混血人魚的壽命也比人長得多。雖然他保持了人類的外形，畢竟身體裡有大貴族的血統，再活個幾百年沒有問題。

就連趙樸這樣的普通人類，也因為食用了人魚內臟而永葆青春，延長壽命。

“不過讓他學習自己生活總是好的，你會當一個好老師嗎？”博士自然不反對茉莉的意見，他也明白之前太過寵愛小憨，一直沒有好好地教導他禮儀和生活能力，導致了霸道蠻橫的性格。現在要糾正過來，勢必要走一段很艱難的路，也許會很辛苦。

“那當然，母親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師！”茉莉咯咯地笑，已經在心裡盤算著要如何開始幼兒課程。

“可以讓99號幫你，她知道如何照顧好小憨，讓他聽話。”女僕機器人不但家務萬能，還是一部活的百科全書，有她幫忙，事情會變簡單的得多。

茉莉點點頭，又感嘆：“要是小憨和趙先生沒有血緣關係就好了，這樣他們就能在一起。我看你大哥是真心喜歡小憨的，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可惜啊，命運弄人，怎麼就是伯侄呢？”他猶豫了好一會，才大著膽子說：“其實，小憨也喜歡趙先生，你不如就同意他們了吧，太可憐了。”

無論父母的愛多麼極致，和愛人還是不一樣的。

小憨這個年齡，早就應該也會發情了，尋找配偶是生物的原始本能，不是人為可以控制的。茉莉當然也有這樣那樣的猶豫，他絕對反對亂倫，可他們彼此相愛的話，或許可以一試。

拋棄世俗觀念能讓小憨幸福，他願意做一次大膽的嘗試。

“茉莉，他們不能在一起，會遭天譴的。”博士搖搖頭，只有這個，他絕對不會讓步。

“究竟為什麼？”一般人面對亂倫的問題當然會無法接受，產生強烈的排斥心理，可博士都和非人類結合了，那麼亂倫也不是那麼驚悚的事情！茉莉不相信他僅僅是因為血緣的關係而反對，這裡面一定有更多的隱情。

可是博士不想說，他按了按酸脹的眼窩，把臉埋在茉莉的頸項間：“我今天好累，想休息了。”

他不再說話，茉莉知道他為小憨的事情煩心，也不便逼他。他反手擁住男人，把他的頭攬進懷裡，用兩隻胳膊護著。也許他真的很累，才一會就睡著了，發出均勻的呼吸。

這時，窗外劃過一道金色的閃電，給屋裡帶來片刻的光明。藉著短暫的亮光，茉莉深情地凝視他的男人，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茉莉眨眨眼睛，告訴自己，要愛這個男人，到地老天荒。

閃電之後，遲來的雷聲特別響亮，在天空炸開。沒有睡熟的博士很快驚醒，想起兒子最怕這樣的雷雨夜。他試圖挪動身體悄悄去看看小憨，但茉莉緊緊抱著他，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不知睡著沒有。

又一聲響雷，博士還是沒能掙脫茉莉的懷抱。

太大力怕吵醒他，小心翼翼就無法突圍。他在劇烈的心理活動之後，安慰自己說，已經給小憨注射了安眠藥，就算打雷他也不會醒過來。今天晚上，就讓小憨一個人睡好了。

這麼想著，博士漸漸按下心來，不再想小憨的問題。

心愛的人就在身旁，如同二十多年前一樣依賴著他，他們相擁而眠，這是多麼美好的事。

他覺得心情舒暢，連一直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下來，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感到如此安心。他長吁一口氣，決定不再想那麼惱人的往事，好好享受難得的時光。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窗外颳著兇猛的風，大雨拍打窗戶，雷聲轟鳴，暴雨叫囂著襲向大地。

博士和茉莉都睡熟了，他們緊緊抱在一起，巨大的蕾聲也沒有吵醒他們。窗外繁雜的雨聲蓋過了世間萬物，以至於睡夢中的博士完全沒有聽到小憨驚恐的哭鬧。

他以為注射了安眠藥可以睡到天亮，所以沒有給怕黑的孩子留一盞夜燈。

他不知道，在第一聲雷響起時，小憨就從睡夢中驚醒了。

被雷聲和黑暗嚇得瑟瑟發抖的孩子蜷在床底，嗚嗚地梗嚥著，驚恐地喊爸爸。從一開始的小聲啜泣到撕心裂肺的大喊，博士一直沒有出現。

“小憨錯了，爸爸快來。”以為爸爸還在生氣，可憐的孩子語無倫次地道歉，可是一向疼愛他的爸爸始終沒有出現。

雨越來越大，外面樹影搖窗，投射出許多詭異的形狀。他更加恐懼地縮成一團，張大眼睛盯住每一處，害怕有青面獠牙的惡鬼會忽然鑽出來。他哭喊，等待，祈禱疼愛他的爸爸會像往常一樣趕到他身邊，緊緊抱住他，他就什麼也不會怕。

最後，小憨終於鼓起勇氣從床下爬出來，一路出了房門，爬到爸爸的房前。他舉起手想敲門，卻忽然想起那條藍色的人魚。

爸爸因為那條魚打了他，爸爸喜歡他不喜歡小憨。

小憨吸了幾下鼻子，終於沒有敲門，他放下手，朝樓梯爬去。

大廳裡有電話，他知道那個神奇的小盒子能讓他與別人說話。他努力伸直手臂，好不容易才抓住聽筒，對著話筒反覆說我要伯伯。但電話裡沒有出現他喜歡的伯伯，只有刺耳的嘟嘟聲，他不知道撥號，就算知道也不記得趙樸的號碼。所以他把一切都歸咎於電話壞了，狠狠就砸在地上。

“爸爸快來救我。”又一聲響雷，小憨抖了一下，驚恐地四處張望，嘴裡不斷呼喊他的父親。

他努力爬到86號的房間門口，把門拍得山響，可是86號已經和趙樸一起離開了小島，當然不會有人搭理他。

連86號也不要他了嗎？

“小憨是乖孩子，小憨會乖，爸爸，爸爸。”含著眼淚，小憨又爬到99號門口，儲能機器人正在充電，對他的到來完全沒有反應。

大家都不要小憨了……

大家有了別的聰明的人魚，就不要笨蛋小憨了。

小憨最後又回到大廳，推開大門，一道閃電給大地投下一層白光。他眯著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幾秒後的響雷嚇了一跳，又戰戰兢兢地縮回來。

他朝樓上喊爸爸，沒有反應。他等待了一會，最後叫了幾聲爸爸，一聲比一聲絕望。

然後他用手背擦掉眼淚，推開了大門，爬進雨中。

這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