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之姑娘,您別煽風點火了,當下是人命要緊啊。”
江吟嫿沉默了須臾,讓慎之進屋拿傘。
路上雨大如瀑,接天連地,慎之扶著江吟嫿,為她小心打傘,等到了軒宇居時,裙襬仍是溼了大片。
玉檀香門緊閉,從裡面瀰漫出淡淡的血腥味,整個門檻臺階都是溼漉漉的。
江吟嫿進門,看到滿室狼藉,花瓶硯臺砸的稀巴爛,病榻上躺著個清潤男子,嘴角溢著血絲,神色痛苦地盯著天花板。
隨侍俯身和他耳語了幾句,黎健便握拳咳嗽著。
“外面那麼大的雨,我這點小病,元通竟、咳咳、竟也敢去勞煩王妃,實在不該。”
“你得了什麼病?”江吟嫿聲音淡淡的,水盈盈的眸子打量著他。
“舊疾復發而已。”
臉色慘白的黎健,呼吸一長一短,印堂發黑,半折的衣領凌亂,掩了道黑色的新鮮劍傷,江吟嫿眼神微微變化,黎健立馬不動聲色地將衣領豎起,遮住傷痕。
江吟嫿自然看到了他的小動作,坐實了心中的猜想,他應該是中毒了,傷他之人在劍上塗了劇毒。
可素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麼被人用劍抵喉?
思索了一瞬,江吟嫿從袖中拿出顆藥丸:“我不是醫師,不知如何救你,偶然得了顆緩解疼痛的藥丸,便給你了吧,祝你早日康復。”
黎健半信半疑地服下,頓時就覺得胸腔彷彿有清流湧入,舒暢很多了。
他剛要道謝,一陣蹬蹬蹬的蹄聲突然響起,所有人看向門外,金戈鐵馬奔騰而來,為首的男人緊繃臉色,拉住韁繩,長長的“籲”了聲。
便有人興奮高亢地大喊:
“是王爺回來了!”“江東治水半年的王爺趕回來了——”
江吟嫿壓下心中的驚訝,連忙跪地請安。
李乾徵身穿金黃色的鎧甲,腰間挎刀,面容英俊無雙,左手抱著頭盔,威風凜凜,大步流星地奔到床邊,俯視著:“黎健,你可還好?”
“王爺!?你怎麼回來了?我、咳咳,我感覺好多了。”
“好好養著,本王就算尋遍四海九州的珍奇異草,也會把你治好。”
兩個人聊了好幾句,黎健輕飄飄的目光落在江吟嫿主僕身上,提醒她們還跪著呢。
李乾徵這才調轉目光,見到素妝淡抹的江吟嫿,素雅嫻靜,神思深藏,半邊臉都掩在黑影中。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在李乾徵的心裡,王妃一位本就是做給世人看的擺設,便袖手一揮,冷聲道:“起來吧。”
江吟嫿膝蓋跪的有些發麻,挪了下腳尖,拈著絲絹站在旁邊,睫毛下覆遮去眼中色彩,不多說一句話不多看一眼。
“正視本王。”
李乾徵出聲,江吟嫿便把視線落在了他的臉上,默不作聲地打量這位年輕有為的王爺,劍眉星目,正面無表情地端視自己,彷彿在看一件器物那般。
兩兩相對,李乾徵倒是些許驚訝,江吟嫿這一眉一目都清雅之極,姿容絕色,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安安靜靜的,已十分惹人憐愛了。
他從前倒是沒聽過江吟嫿的名聲,可如今見著了,卻是驚豔了。
只可惜她爹爹得罪了當今聖上,被賜婚給有斷袖之癖的夫君,說是王妃,卻也是天下人的笑柄,還不如做個官家夫人來得快活。
想到這裡,李乾徵唇角拉起了個細微的弧度,有些嘲弄之意,道:“本王今夜留宿軒宇居,王妃回吧!”
留宿軒宇居?
還是當著王妃的面說的。
屋內一眾人等臉色微變,尤其是慎之,氣的手抖,哪裡有半年未見的丈夫,不和妻子過夜,居然和男妾……
出人意料的,江吟嫿只是淺淺一笑,極為知禮數地福了福身:“那妾身告退了。”
不鬧?
李乾徵饒有興趣地挑眉,注視著那抹倩影消失在雨夜中,轉而睨了眼黎健,獨自斟茶尋了個座坐下,緩緩道:“本王不在的這大半年,都快忘有這個女人的存在了。告訴本王,她是個怎樣的人?”
病榻之人沉思了下,慎重又同情:“知書達理,性格沉靜。入府半年,也曾和十八位男妾碰過面,竟一次也沒有大吵大鬧過。相反,對我們也從不苛待。”
“從來沒鬧過。”李乾徵若有所思地重複這五字,騰騰霧氣遮去眸中的陰冷,緩緩道,“既然本王回來了,她不鬧也給本王鬧起來。”
黎健默默點了點頭。
這廂,江吟嫿已經回了永興閣,慎之關門,她便十指尖尖交叉,放在嘴邊哈口氣搓搓手,等慎之端來熱水為她暖手。
聽著窗外的滴答細雨,慎之突然就帶了哭腔,紅著眼睛快哭了:“小姐,我替您委屈……您大半年的獨守空房,備受旁人哂笑不說,王爺今夜竟為男妾連夜從江東趕回來,不問您過得好不好,反倒夜宿軒宇居!這以後還怎麼過啊?”
字字砸在江吟嫿心中,她臉上有些疲憊之色,抬手擦去慎之臉龐上的淚水,知曉慎之是真的擔心自己,為自己著急。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
她嘆口氣,手掌無力地捏成拳頭:“你既清楚局面,從今天開始便不要抱怨。我們只要過好我們的生活就可以了。王爺喜愛男人,我總不能和一群男人爭寵吧?便不用耗費精力討好賣笑,安然過活後半生,已是難得的恣意了。”
不爭,不屑爭,懶得爭。
此時,窗外的雨停了,月光穿透烏雲層,灑在那一叢芭蕉葉上,江吟嫿盯著那橢圓的水滴從綠葉尖尖滑落,便褪下衣裳睡了。
留下邊上掌燈的慎之,紅著眼睛,深深嘆息。
昔日,小姐是將軍府嫡女備受寵愛,也曾想過夫妻恩愛,可嫁給有李乾徵那一晚,她便知道他們之間不會有感情,更別談琴瑟和鳴……
所以在李乾徵回府後的半個月,江吟嫿一次都沒在他面前出現過,回來了當沒回來那樣。
各過各的,相安無事。
雲輝閣內,偌大的書房中,七萬八繞的書架組成了數十個曲折的路徑,只見最裡面的一壁書櫃,驀然鬆動,緩緩朝著兩邊移動,出現了個密道。
何跡將矇住眼睛的三個男人送進去,便拱手作揖,笑嘻嘻地送別。
“孫大人慢走啊,下次我定讓人把那八寶貢進圖給您送去喲~那圖筆法好的嘞,真不是我一介武夫形容的出來的哈!”
孫大人連連說好,小廝瞧見何跡的眼色,便引著他們離開。
末了,何跡回了書房,對端坐桌前批閱文折的李乾徵行禮。
李乾徵眼皮也不抬地問道:“軍機統被燒半月有餘,東宮遲遲不動,現在可有訊息?”
“沒聽說,甚至太子一點動作都沒有,安靜的出奇。”
“他肯定在等待時機。”李乾徵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