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桑田，故而我年歲已算不小，也算是活過了凡人的兩輩子罷。

生活在一個資訊爆炸的科技時代，不出門也可知道千里之外發生了什麼事，說是閱盡滄桑，也不算錯了。

易塵發出這行字後瞬間又後悔了，因為她總覺得百年就是人類的一輩子，卻忘了對於另一個世界的修道人士們來說，百年也不過是眨眼匆匆的歲月罷了。

【上君】清淮：那也才兩百歲啊，不也還是個孩子嗎？

【聖賢】時千：上界果真神秘莫測，妙不可言。

而一直沉默不語的少言卻在此時突然發話了。

【道主】少言：學無長幼，達者為先。

易塵看著這精悍短小的八個字，心裡微微一動，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少言似乎對她的年齡並不感到驚訝一樣。

——就好像早有預料。

而正如少言所說的那樣，群裡的人雖然覺得很震驚也很詫異，但是也沒有人會覺得易塵年齡資歷不夠就不配與他們同桌論道。

當最初的你因為實力而被這個群體所接納之後，即便後來發現你的出身並不高貴，也不會有人否決你的“能力”，頂多只會心中詫異。

因此，不僅沒人質疑，甚至七仙們還覺得有些慚愧。

資歷最高的時千幽幽一嘆，白綢覆蓋了雙眼，看不見他藏在眼底的情緒，但是恬淡的語氣裡也染上了幾分憾然，似有悵惘之意：“先有少言青出於藍，後有小一玲瓏心藏，雛鳳清於老鳳聲，我們這些老傢伙可當真是自愧不如啊。”

易塵手指一錯，險些打錯了字。她一方面覺得這個群裡的人扮演人設扮得太真實，一方面又被誇得不好意思。

【小仙女】小一：如何當得您如此盛讚？不過是拾前人牙慧，借花獻佛罷了，幾位才是一手開闢仙途的問道人，我是真心敬佩幾位的。

易塵說的都是真心話，正所謂錦上添花易，白手起家難。她不過是看過幾本書，有了一些自己的見解，才能在他人面前侃侃而談。但是這個群裡的角色無一不是立下了一派道統的開山老祖，他們才是真正的大道獨行者，開創了一個時代的偉大存在，又怎能和她這種小蝦米相提並論呢？

她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七叩仙門》這本書，也很喜歡書裡的這些人。

她曾經反反覆覆地研讀著這本書，字字句句掰開細細咀嚼品位，隔著印在書上的墨字，看著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憧憬卻遙遠得觸之不及的世界。

——“我啊，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們。”

在易塵看不到的地方，迴盪著少女低柔話語的仙壇之上，眉眼溫淡的仙人忍不住淺淺一笑。

“好孩子。”時千無意識地抬起手，似乎想落在誰的發上，但是最終還是遺憾地放下，輕笑道，“不必妄自菲薄，學到的就是你的。”

在時千眼裡看來，不管是這份時刻自省的謙遜，還是這份體恤他人的心腸，都是小一身上最美的珍寶。

小一不是此界中人，霧裡看花，隔著一個世界的朦朧光影，她卻心思明秀，將一切塵事都分辨得那樣清楚分明，而不亂了己心。

明明沒有受過他們開創大道的恩惠，不曾受過他們的傳道與教導，卻依舊對他們抱有尊敬與憧憬。

她或許沒有移山填海的威能，沒有聲震九霄的魄力，卻有著一顆彷彿匯聚了天下所有鍾靈毓秀、剔透澄澈的道心。

他們的相遇或許只是一場意外，但是相識相知，是這樣的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我們也很喜歡你，小一。”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孩子，上一次論道結束後他們就應該像往常一樣離開蒼山雲頂了，而不是像如今這般幾次三番地找藉口留下，不忍離去。

大道清寂，難免有高處不勝寒的寂寞，但身旁若有人同行，便再也不必畏懼窗外那讓人寂寥的燈火。

這是在勸慰小一，但又何嘗不是在寬慰自己？

“胡、胡鬧！”容貌不過總角之年的童子拿起茶杯抵在唇邊，偏過頭去，卻露出了紅得發燙的耳垂，語無倫次地道，“謹、謹言慎語！這、這般用詞，委實輕佻！”

為人師表幾千年的元機，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說“喜歡”二字，而他後來成為太上長老之後就久不問事，除了開壇講道以外，他連如今門中弟子有幾人都沒記住。

此時被人這麼直白地說“喜歡”，雖然不是那個意思，但是還是將思維古板的老學究聽得面紅耳赤。

八卦仙壇之上，坐在元機對面的白衣女子微微挑眉，紅唇輕啟，發出了一個嘲諷意味滿滿的氣音。

【劍尊】陰朔：呵。

這個“呵”字可謂是生動形象活潑具體，彷彿什麼都沒說，又彷彿什麼都說了。可以說，陰朔為報一箭之仇，可謂是隱忍已久，苦心孤詣。

易塵：“……”

小姐姐！！不要鬧了！！！拜託你給人家留點面子吧！！！感覺元機老師氣得快炸了呀！

講點道理，你們就這麼盼著對方死的嗎？！這完全是奔著要把對方氣成腦溢血的目的去的吧？！

為了避免兩個移動核武器突然打起來造成“因為世界毀滅了於是聊天群關閉”這種可怕的結局，易塵開啟了沒臉沒皮瘋狂打岔的模式。

【小仙女】小一：反、反正你們都說我年紀還小還是個孩子嘛，小孩子說說又怎麼了？喜歡喜歡喜歡喜歡，就是喜歡你們呀！

【小仙女】小一：我最喜歡你們了！

……

聊天群裡死一般的安靜。

易塵抹了一把額角的冷汗，心想，這麼肉麻，接下來肯定是大家渾身起雞皮疙瘩，火力全開集體嘲諷她，這下吵不起來了吧？

誰知道，下一秒——

【“元機”已離開“仙門論道群”。】

【“時千”已離開“仙門論道群”。】

【“陰朔”已離開“仙門論道群”。】

【“紫華”已離開“仙門論道群”。】

整整齊齊的四條通知以灰色公告框的形式出現在螢幕上，看得易塵微微一愣。

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群裡就只剩下素問、清淮、少言以及易塵四人了。

群裡過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