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毅一開口,鉛筆與演算紙摩擦的“沙沙”聲立刻齊刷刷地響了起來。
看起來,小孩子是真的很怕閻毅。
到了飯點,小孩子們總算得到了解脫,可洛曦川的煎熬卻來臨了。如果說,放在在房間裡是相隔幾米開外,有一搭沒一搭的相互打量,這時坐在相鄰座位,即使想要躲避也絕無可能。
更糟糕的是,在閻家人匯聚一堂的時候,愧疚感讓他越發抬不起頭來。在閻家人面前,他是一個罪人。而除了閻毅以外,其他人對此全然不知。洛曦川甚至都沒有合理的理由道歉。
這種愧疚感,在俞瑋把盛有鹹蛋黃雞翅的盤子換到洛曦川的面前時達到了頂峰。俞瑋看著洛曦川長大,自然知道洛曦川喜歡吃雞翅。俞瑋明目張膽的偏心讓其他人都打趣她,還把洛曦川當小孩子看。
洛曦川埋頭啃雞翅的時候,熱乎乎的液體一直在眼眶裡打轉。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後,洛曦川好像變得很愛哭。以前,他明明很少會哭的。
左手突然被觸碰。正當洛曦川以為是無意之舉的時候,手卻突然被攥住。洛曦川不明白閻毅為什麼會忽然這樣做,下意識想要掙開,反而被攥得更緊了。
體溫由緊貼的肌膚傳遞過來。這隻包住他的手曾經觸碰過他的全身,他們曾經那樣親密。周遭彷彿掀起了狂風,人聲、瓷盤餐具相撞的“叮噹”,都變得遙遠和縹緲。只有手部的溫熱在真實地燃燒。
渾身戰慄著,手指也在發抖。只要忘掉過去,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不管不顧的將這隻手握緊,就可以得到一直以來想要得到的……
“我真沒想到你會這麼騷。基因的力量還真是強大。你全身上下流著下賤的血,就只想對男人發騷。”
“你為什麼還不放過閻毅啊!”
薛思昭的話在耳畔響起。
將他包圍的狂風消失了。聽覺回來了,湧入紛亂嘈雜。瞳孔聚焦,碗碟裡盛裝的菜色花花綠綠。
閻毅鬆開了手。
溫度流失。
這樣沒什麼不好。
閻毅看到他,只會感到痛苦,不是嗎?
“小川,怎麼看你眼睛紅紅的,是不是沒有休息好?又熬夜啦?”
“啊……壽司蘸多了芥末,辣著了。可真辣啊。”
生日宴結束時,明月已然高懸。洛曦川向眾人一一道別,走到門口時卻被突兀地攥住了手腕。
閻毅對俞瑋道:“打完牌打電話給我。司機送你回老宅。”
俞瑋正和其他人聊天,聽到閻毅的話便走了過來,“你今天不和我回老宅住了?”
閻毅道:“我帶小川回家。”
俞瑋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洛曦川,“小川出息了。不忙的時候,回來看看我們啊。”
洛曦川應承了下來。直到坐上車許久,他都沒有同閻毅再多說上一句話。
腦子裡一團漿糊。原本就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閻毅,讓他壓制喜愛的本能,做出遠離閻毅的舉動,是十分困難的。他做的很不好,卻又不得不做。他不在閻毅眼前出現,對閻毅來講,是可以忘掉痛苦的好事。不會再有一個活人提醒閻毅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了。
可是閻毅似乎並不讓他就這樣逃脫。
摸不準閻毅心思的洛曦川,時不時地瞟向坐在一旁的閻毅。他試圖從冷淡的表情裡看出蛛絲馬跡,判斷下一步該如何是好。指標在本能與理性間來回反覆搖擺。
到底要怎樣……
“你再偷偷摸摸地看,”閻毅對上了洛曦川的視線,“要收費了。”
51
洛曦川立刻收斂。過了一會兒,他又偷瞄起閻毅,察顏觀色,“我要回酒店……”
“回家。”
“我的衣服都在酒店……”
“先穿我的。”
閻毅的態度讓洛曦川焦頭爛額。他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與閻毅相處。他生來帶著能傷害閻毅的刺,刺拔不掉,一旦靠近,閻毅就會疼。
更何況他也不明白什麼是正確的尺度。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難以量化,更何況他與閻毅之間的界限本來就十分模糊。他現在可以看著閻毅嗎?要用什麼樣的眼神呢?太親密了,是不是在恬不知恥地勾引閻毅呢?是不是原本不該結合的基因作祟呢?
越是思考,越是煎熬。
“停車……在這裡停車吧。”
在快要喘不過氣之前,洛曦川如自救般喊停。他感到閻毅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意識到自己扭捏醜態的洛曦川更加難堪。
“停車。”
司機聽從閻毅的要求停在了路旁。這一帶處於人煙稀少的城郊,幾處樓盤還在建設中,塔吊靜靜地矗立在黑暗中。
洛曦川掏出手機,正準備叫車,突然發現閻毅跟在他的身後。洛曦川停步,閻毅也同樣停下腳步。兩人在夜色中對峙,來自閻毅的直白視線讓洛曦川承受不住,只一味躲閃。
最後還是洛曦川還是照老習慣報備了起來,“我準備打車回酒店。”
良久,閻毅嘆一口氣,“好。上車。”
“我已經叫車了,還有八分鐘就到了。”
“取消。我來送你。”
洛曦川忽然抬起頭看了閻毅一眼,漆黑的眼瞳映著月色,閃爍著倔強的光。只一眼,又低下頭默不作聲了。
閻毅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你想說什麼?”
“我不喜歡這樣。”
“什麼?”
忽然間,彷彿被打開了閘門。多日來積累的困惑和委屈爆發,洛曦川發狠地踢開了腳邊的石子,“總是這樣,總是這樣,擅自做任何關於我的決定。騙我出唱片不賺錢也好,騙我那些事都是假的也好,自作主張刪除報道隱瞞真相也好……報復我也好,想保護我也好,自始至終都把我矇在鼓裡,一個人承擔著做了全部的決定。看我不爽的話,你揍我你罵我啊!你說出來啊,你告訴我啊!為什麼這種事偏偏是從外人的嘴裡聽說的呢?我最討厭這樣!”
閻毅沒有打斷他,靜靜聽完了他的牢騷,才不疾不徐地道:“你一定要在外面大吼大叫嗎?”
洛曦川立刻變成了垂著尾巴的小狗,慫眉搭眼地小聲道歉,“……對不起。”
好久,洛曦川悶聲添了一句,“網上也沒人遇上類似的……狗血的事。糊里糊塗的,不清楚要做什麼,怎麼做。要是像課後習題一樣有解法就好了。”
在洛曦川以為不會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