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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姝,這實在不是個好做的活兒,”黎靜珊嘆了口氣,“你為何如此執著於武器改良設計呢?”
孟姝的眼神暗了下來,凝重的情感都藏深沉的眸中。靜默片刻才道:“你也許沒有親人入軍中,不知道精良武器的重要性。然而,我卻是深有體會。”
“你有家裡有人從軍?是你極親的人嗎?”黎靜珊詫異。
孟姝很少談及自己的家事,她只知道孟姝是庶女,在家族中地位一般,也是早早離家自立。逢年過節也不常見她回去,甚至連家書都極少傳送。有時黎靜珊都忍不住想,自己好歹還有母親弟弟,而孟姝過得彷彿是個孤兒。但以孟姝的教養才情,卻絕不是一個孤兒能有的。
“此事說來話長。”
孟姝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徐徐道:“孟家在常州也算書香門第,歷代重視科舉。只因女子無緣科舉,因此族中重男輕女的風氣嚴重。我是家中庶女,上有兄長下有弟妹,母親又是個軟性子的……”
她淡淡笑了笑,“這樣的環境下,我們母女的境況可想而知。”
黎靜珊心中發堵,默默握住了孟姝的手。孟姝卻抽出手來,只雙手握著杯子,汲取著熱茶的暖意。良久繼續道:“幸虧我娘有個弟弟,在軍中當差,隔三差五的過來瞧咱們娘倆。帶些米麵糧油過來,又或是敲打家裡男丁,才讓我們的日子過得舒服些。我能入族裡書塾,也是他為我據理力爭來的。”
然而好景不長。
孟姝十歲時,大琅朝北邊戎族入侵邊境,孟姝的舅舅正好在戍邊,遭遇了一次大型攻城戰。大琅兵將死守邊城。總算保住了北境的安寧。然而幾個月後,孟姝的舅舅被送回家鄉,卻只剩下半條命。
“囡囡啊,你舅舅一個盾牌步兵,竟然是被流箭差點收了性命去,”那原本高大健壯的男人躺在床上邊咳嗽邊充滿嘲諷的笑,“說出去真丟人,難道咱們大琅的盾牌是用草編的?”
孟姝的臉色依然平淡無波,然而眼中洶湧的情緒早已出賣了她的心緒,她的聲音也不在平靜,“那支流箭穿投了盾牌,又刺傷了他的肺部。他在床上痛苦輾轉了兩年,還是去了。走的時候,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她抬頭看著黎靜珊,眼中火光灼灼明亮,“阿珊,我想改良武器,就是不想再有如我舅舅這種情況發生。我不求如何破陣殺敵,至少能真正保護好大琅的將士,讓他們有命安全回家呀!”
黎靜珊默然看她,良久拉起她的手,道,“既然你主意已定,我帶你去見楚將軍。”
孟姝如釋重負地籲出一口氣,也用力回握住她,“阿珊,多謝你成全。”
楚天闊聽了黎靜珊的陳情,審視地看了孟姝半晌,終於點頭道,“那此事就有勞孟姑娘了。”
如此輕易達成,孟姝反而驚訝了,“將軍不要再考校一下我嗎?”
楚天闊擺手,“不必,既然是黎娘子舉薦來的,我相信必不會差到哪裡去。”
孟姝欣喜得屈膝行禮,“多謝將軍,民女必定不負將軍期望!”
被楚天闊虛扶起來,“只是你要到鑄造局走動,需得跟兵部求一個令牌。此事我還得知會四皇子一聲。”
“那就有勞楚將軍了。”
黎靜珊看孟姝放出看著楚天闊的眼神,心中一動,把孟姝往楚天闊身邊推了推,笑道,“將軍今後相處便可知,我這妹妹心思靈巧,更勝於我。”
楚天闊黝黑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反倒是孟姝爽利大方,福身應道:“請將軍多加關照。”
黎靜珊對那倆人左看看右看看,嘴角噙了一絲笑意。說不定,促成此事,還有意外收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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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這兩樁要事都決定下來,黎靜珊終於全身心投入到國禮設計的事宜中來。每日裡在司珍局應了卯,就跑去希國工坊,與卡瑞斯切磋交流。
兩人相互探討對方的工藝技術,交流藝術表現的各種形式,一時湊在一塊交頸對著張圖片竊竊私語,一會兒又為一種材料吵得不亦樂乎。在外人看來,他們不像是相互競爭的對手,倒像是同出師門的同學。
他們的討論只針對於兩國的技術工藝,絲毫沒有涉及各自的設計方案。然而,以黎靜珊和卡瑞斯這樣的藝術大師而言,早能從對方感興趣的話題中猜測出些端倪,至少表現方式是能揣摩一二的。
“怎麼,卡瑞斯,你是已經定下了,用點翠工藝嗎?”
這日黎靜珊故意套卡瑞斯的話,“你最近鑽研得最勤奮的,可是點翠和燒藍啊。”
“哈哈,還是被你猜到啦。”卡瑞斯是毫不以為意,笑道:“本來國禮的要求就是,要同時用上兩國的工藝表現。我自然還是以運動機關術為主,你們國家的燒藍和點翠工藝最是別緻高雅,我正打算以此為輔助點綴。你說好不好?”
卡瑞斯純真坦蕩,毫無心機,問得極為自然。
黎靜珊笑笑,也樂意坦誠相告,毫不藏私:“若是表現剛硬的特質,用燒藍更好些;若是想展示柔美輕靈,則點翠更適合。就看你具體設計的搭配了。”
卡瑞斯打了個響指,歡快道,“我記下了。阿珊你呢?你打算怎麼做呢?”
“我呀……”黎靜珊一愣,故作神秘的笑笑,“不可說,不可說。”
卡瑞斯一愣,也不以為意,反而不好意思道,“是不是我不該問呢?我忘記你們的的傳統了,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對吧?我實在抱歉。”
黎靜珊:“…………”這俗語,原來是這麼用的嗎?她也不能確定了。
黎靜珊從工坊出來時,也很迷茫。她不是不肯跟卡瑞斯明言自己的計劃,而是根本就沒有成型的設計方案。
也許是對於本國的工藝已經爛熟於心,對於希國的機關術也瞭解透徹,黎靜珊反而不知該如何把兩者結合起來了。
或者說,如何有創意的結合在一起。
她設想過十幾稿方案,卻都被她自己否決掉了。
沒有新意。她給自己下的結論。
大琅朝與希斯羅不同。點翠和燒藍,在大琅朝被視為典雅高潔的象徵,而機關術在此時方興未艾,正博得京中貴人們的喜愛。這兩種技藝中外合璧,若是在輔以新穎的設計方案,要博得眾人的好感並非難事。
而黎靜珊的難題則是,她為希斯羅國設計的國禮,要用上的機關術,在希國已經爛熟於心,而她又無法設計出超越希國的更精妙的設計。
另外大琅朝的首飾工藝百花齊放,大家對這些工藝都仁者見仁,並無哪一種工藝獨樹一幟,得到大部分人的偏愛。因此到底要用什麼基礎工藝,也頗費思量。
她把這些困惑與嶽藏鋒探討。嶽掌事略一思索,擲地有聲地來了一句,“基礎工藝,就選你最擅長的那一種。”
自己最擅長的?
黎靜珊回想起在天巧堂學藝的日子。那時她的累絲技藝不比葉青和孟姝,玉雕技藝不比嶽藏鋒,點翠技藝不如王敏芝……她的強,是在綜合實力上,而她能把每一項技藝的有點發揮到極致,是靠她的設計圖樣。
如此說來,黎靜珊在心底長嘆:她最擅長的,就是圖樣設計了。
“有什麼不好?”阮明羽站在梳妝檯前,幫黎靜珊卸下頭上釵環,朗聲笑道,“當初我最看重的,不也正是你的設計能力嗎?這才是其餘人等都無法企及的特長吧。你還記得嗎,我曾說過,技藝只是設計見解的表現形式而已。真正吸引人的,還是在於設計本身。”
黎靜珊解耳環的手一頓,依稀抓住了什麼,卻如白駒過隙般飛掠不見了。
阮明羽的手指移到頭部,繼續按摩這,“我看啊,你那個師傅與為夫英雄所見略同,正是看上你超凡不群的設計天賦,才選你來主持國禮設計吧。”
黎靜珊思索片刻,苦笑在嘴角蔓延開來。如今,就連她最引以為傲的創意設計,也似乎離她遠去了呢。
“不必給自己太大壓力。”阮明羽把手放在娘子的肩頸處,力道柔和地給她按摩著,“不是還有時間嗎,慢慢琢磨,總會有法子的。”
這話只換得了黎靜珊有氣無力的“嗯”了一聲。
阮明羽就知道這個安慰沒落到實處,想了想又道,“實在想不出來,不外乎兩種拓展思路的方法:向自然求解,或者求智者解惑。”
這兩種方式黎靜珊都用過,然而如今……
“尋不到主題,就無法向自然求解;而求智者解惑”黎靜珊兩手一攤,看向阮明羽,“我如今不就是向你這個‘智者’求解嗎?”
阮明羽哈哈笑道,“不敢當。若是向咱們這些活動的‘智者’求不到解答,你還可以像‘死的’智者尋求答案啊。”
“死的智者?”
阮明羽得意笑道:“浩瀚典籍,都是古人智慧的心血,可以善用之。”
“對哦,我怎麼忘記了!”黎靜珊差點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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