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遇到我,其實我並不是離家出走,也不是逃跑。”柳易塵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那天,我打了我的繼父,剛被教育完,從警局被放了出來,打算去死。”
“袁安瑞能查到我的過去,是因為這些事,樁樁件件,都有檔案,領養、母親改嫁、和任正的一切,都有。”什麼都能說謊,唯獨檔案不會。
那年他已經過了十四周歲,把任正打到骨折,鑑定了傷情。
是有案底的。
“你看,記憶這種東西,就跟那個竹筒一樣,就算我無數次想要把他們都從腦子裡趕出去,他們也總會重新填滿整個回憶。”柳易塵察覺不到自己的語氣,只能感覺脖子裡有些溼意。
——施巖埋在他背後,眼淚落進了他脖子裡。
柳易塵想安慰他一點什麼,卻發現自己似乎同樣在哭。
於是最後,他只能說:“你知道嗎,是養父給我起了這個名字,他說,我們家窮,就起個好養活的名字吧。柳易塵,像塵埃一樣隨處可見,微不足道,又好養活。”
“所以,我果然和塵埃一樣,一文不值。”
施巖鬆開了摟著柳易塵的手。
柳易塵感覺到背後的溫度在離開,哽咽著問:“你要是想離開,那就走吧。”
他不乾淨。
他還有案底。
然而施巖只是站了起來,走向了那一汪池水,和那根任勞任怨的竹筒,一腳踢斷了電源。
“好了,他不動了。”
那根竹筒裡的水傾倒了出去。
沒了電源,也就不再有水流,竹筒空著,不再忙忙碌碌。
柳易塵愣了愣,沒懂施巖的意思。
“如果那些記憶總是鑽回來,那也不要害怕,有我在。”施巖重新回到柳易塵面前,蹲下注視著柳易塵,輕輕拭去柳易塵臉上的淚痕,吻了吻眼睫上的淚,低聲道:
“你不是一文不值的塵埃。”
“柳易塵的易塵,是一塵不染的一塵,你是乾淨的,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都給我哭。
第45章 回家
柳易塵從沒想過施巖會這麼說。
或者說, 他從沒想過這世上會有任何人同自己說這句話。
他不是一粒塵埃, 而是一塵不染的。
柳易塵覺得, 自己的世界下了一場漫長的大雨, 如今終於雨後初霽。
被淹沒的一切都得以重見天日。
整片心房一塵不染。
“袁安瑞去哪了?”冷靜下來, 柳易塵終於發現這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施巖還沒有從剛才的情緒中抽離, 愣了愣,將外套脫下披在柳易塵肩上。
他將一句話在喉嚨裡反覆咀嚼吞嚥了數遍, 終於織出了一副波瀾不驚的語調,輕鬆道:“讓我媽去應付了, 她一直盼著扮一次惡毒貴婦。”
柳易塵知道施巖在刻意說笑。
其實現在一點也不適合笑,但他還是輕輕笑了:“那就謝謝媽了,改天去給咱媽登門道歉。”
並非勉強, 而是發自內心。
柳易塵覺得,自己這輩子已經夠糟糕了。
早在多年以前,他就已經走到谷底了,如今不過是把過去翻出來放在愛人面前而已。
那些過去, 早就已經不在鮮血淋漓了。
恰恰相反,柳易塵覺得心裡有一層痂正在悄悄剝落。
他又能活下去了。
他真的挺開心的。
施巖抱緊了柳易塵,將他裹在懷裡:“不著急, 我們先把自己的問題解決。”
柳易塵輕輕嘆了口氣:“到頭來又被你救了一次。”
“自家媳婦,什麼救不救的。”施巖索性抱起了柳易塵,將人圈在懷裡往外走,“你還是多吃點好,這樣太輕了。”
柳易塵“嗯”了一聲, 問他:“你不喜歡?”
施巖搖搖頭:“你怎麼樣我都是喜歡的,但還是希望你能多吃點好吃的,走,我們買蛋糕去。”
畢竟柳易塵以前吃過的苦太多了,他希望以後柳易塵能多吃點甜的。
要不是柳易塵還要演戲,施巖都不介意把柳易塵喂得腹肌變成一塊。
有居曼應付袁安瑞,柳易塵也沒什麼再顧慮的,兩個人出去的時候,周圍半個人都沒,顯然是施巖打過招呼了。
柳易塵想,有施巖在真的很好,特別好。
剛剛他整個人魂都不在身上了,早就忘了他們在哪。
如果不是有施巖在,這些話或許已經被人聽去了。
不是每個人都和施巖一樣的。
人們不會在意他是否無辜,是否是受害者。
他們只會記得,那個人設不食人間煙火的人被拉了下來。
原來他也曾生活在泥淖深處。
原來他還揹著案底。
據說他的生母還是個小三。
知道是施巖替自己解決了這些後顧之憂,柳易塵拍了拍施巖的肩膀:“謝謝,放我下來吧,我們回家,不然小石子該等著急了。”
施巖點點頭,連體嬰兒一樣推著柳易塵出門,到了門口,施巖突然停住了腳步,撓了撓頭:“話說……你剛才喝酒了沒?”
柳易塵點點頭:“喝了啊,這不是來和你媽媽吃飯的嗎,她點的酒。”
一道菜一杯酒,他吃了一個前菜,喝了一杯。
施巖尷尬地看著停車場裡的車:“那什麼,就是……我讓小於先回家去了,結果……”
他剛才一坐下,看見袁安瑞佔有慾就上了頭,下意識喝了柳易塵杯子裡的酒。
現在兩個人都算是酒駕了。
施巖拿出手機:“要不我找我家司機來?小於也忙了好幾天了,讓他歇歇。”
柳易塵搖搖頭,拉了一下施巖要打電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我倆散步回去吧,這邊離家也不算很遠。”
他們雖然住在郊區,但恰好處在商業圈邊緣,安靜又不會生活不便。
柳易塵已經想通了很多東西。
他不僅想離施巖更近一點,也希望施巖離自己更近一點。
比如用他所熟悉的普通人的方式,茶餘飯後散步回家。
柳易塵提議散步,施巖一臉求之不得:“我可以牽著你的手嗎。”
柳易塵小聲答應了,兩人從車上拿了帽子和口罩,裝備好一會,柳易塵任由施巖拉著,慢慢往家走。
“可以一直牽到回家嗎?”施巖得寸進尺。
“嗯……”柳易塵又點了點頭。
兩個人走了一小段路,施巖的手機震了震。
施巖拿起來看了眼:“我媽說把袁安瑞打發了,戲癮也過足了,問你要不要追究他侵犯隱私的法律責任。”
“不用了。”柳易塵搖搖頭,“像這樣喜歡一個人也挺累的,你不也……”
施巖有點不爽:“胡說什麼呢,我雖然喜歡你,但可從來沒做過什麼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