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藍非似乎有不聽電話誓不罷休的決心,電話鈴聲響個不停,塗佐柘明顯已經向旁邊躲去,背部再次佝僂大C,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杜哲捏緊手機望著他的動作發愣,突然之間,明明是觸手可及的距離,卻好像隔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好看的眉眼擰起,他思考著,夜晚的直視,白天的閃躲,哪個才是真的?
塗佐柘以為自己觸犯他的隱私,可是全身都痠痛走不動,只好再往邊上挪,捏著衣角,頭往下埋,恨不得告訴他,我真的沒有在看。
手機鈴聲第三次響起時,杜哲接起來聽了,藍非讓他出去再說,他回過頭看塗佐柘,塗佐柘將頭埋得更深,他嘆了口氣,出去了。
也許是太過緊張,杜哲說的第一字開始,他的胃就開始抽痛,像是有人拿著鞭子在抽,一陣一陣的,直到杜哲出去也沒停過。
也不知道是不是胃痛帶的,腹部也傳來猛然的疼痛,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他的預感也真的很靈驗,直到他坐在馬桶上,按了一次又一次的沖水鍵,默默地掏出手機問黃航:“你拉肚子沒?”
黃航同樣在廁所裡,艱難地回道:“拉一天了。”
螢幕上發來一連串可憐兮兮的表情包,塗佐柘“噗”一聲笑出來,捂緊肚子幸災樂禍,果然是昨晚的燒烤。
這邊正使力,杜哲過來敲門說要出去一趟,讓塗佐柘不要出去,塗佐柘應了一聲,繼續跟拉肚子作鬥爭。剛解放沒多久,門外有人按門鈴,他還以為是柔柔回來,提著褲子蹦出去開門,結果是送快遞的,讓杜先生出來收快遞。
塗佐柘也不敢收,說杜先生不在,讓他下次再來。快遞小哥不依不饒,不想再來一趟,堅持問杜先生是不是住在這兒,人在這住就幫忙簽收。塗佐柘身體不適,也沒工夫跟他耗,簽完字立刻跑廁所。
也不知道拉得太起勁,紙巾裡總是混著血,肚子也總是隱隱作痛。
這毫不停歇的架勢,就跟當年在川式火鍋店裡打工,為了省點伙食餐費,天天挑客人吃剩的火鍋來吃,鬧得天天拉肚子一樣。
入店打工一段時間後,他想打包帶走客人煮不完的食材,可惜經理不允許,讓洗乾淨迴圈利用。沒辦法,他窮得餓了幾天肚子,又心生一計,發現有些客人將食材丟在火鍋裡煮,卻又吃不完,他跟小夥伴們都商量好了,盯著用公筷夾的每一桌,收拾桌面時偷偷地裝進自己帶的飯盒裡。
晚上關店裝上滿滿兩飯盒,帶回去他和塗用一人一盒分享。可是後來,塗用竟然說不想吃了,太辣了,他要吃別的食物。這嬌生慣養的,真是無力吐槽。
後來他一個人堅持了很久,只曉得捂緊熱辣的屁屁,盼著能多來點客人點鴛鴦鍋。
想起要補充水分,到廚房猛灌幾大杯水。
不小心瞄到的,真的是不小心瞄到的。信封密封不牢,被他一丟,茶几上跌落一疊婚宴請柬,樣式各不相同,顏色花樣各異。
寄件人是婚慶公司,收件人是杜哲,他忍不住坐在餐椅上,也沒力氣挺直,斜斜地靠在木椅,一張一張舉起,對著燈光緩緩展開,請柬製作精美,上面的金粉閃閃發光,運用不同的字型,印著一對新人的名字。
杜哲,汪希。
他忍不住靠近請柬上畫的兩個玩偶小人,男生的微笑只有一點弧度,女生卻咧嘴笑得開懷。
指尖感受著兩位新人的溫度,也分不清是胃痛、肚子痛還是孩子在動,反正他痛得嘴唇都合不攏,眯著眼睛笑嘻嘻,一張一張地評價著。
這張粉紅色的鵲橋概念,製作精美,合上便是兩個小人偶鵲橋相遇,但是好像寓意不太好,這不是一年才見一次的節奏嗎?
不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放到一邊,攤開另一張中國紅式樣,合上便是編制好的同心結,下面吊著一串紅色的小禾穗,這個倒是挺好看的。
所以他們的婚禮是中式為主嗎?現場會佈置很多紅色的燈籠嗎?杜哲是不是會穿著中式的禮服,領著戴上紅蓋頭的汪希走過佈滿石燈的禮臺,在臺上說一些相識經過,接受眾人的祝福呀?
柔柔呢,柔柔會去做花童嗎?小姑娘會穿著粉色旗袍,跟著她爸爸蹦蹦跳跳的上臺嗎?
下面還有綠色森林小清新樣式,也很符合會去山區支教的汪希的性格,這個風格是不是要配小紗裙?不過汪希氣質好,穿什麼都是好看的。杜哲更加不用說,雖然不穿才是最好看的,嘿嘿。
樣式太多,眼花繚亂。看得他老眼昏花,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有點看不下去了。
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才突然醒悟過來一般,安撫早已頂得他隱隱作痛的孩子們,苦惱地摸了摸腦袋,終於委屈巴巴地扁著嘴巴。
杜哲真的要跟別人結婚了阿。
他握緊掌心裡的藥,想著,好吧,沒有時間猶豫了,房子要趕緊賣掉才行。
第四十一章
風雨不曾消減。
藍非抱著手臂在小區樓下等著,杜哲撐著大傘奔跑的身影越過鐵柵欄距離越來越近,大概今日休息,杜哲身上穿著一套休閒運動,面容卻比幾次見到身著筆挺西裝時更為冷峻。
想必電話提及的內容令他焦急,她情不自禁地搖頭冷笑,倒是希望他是真的重視才好。
水高沒入腳踝,杜哲奔跑到藍非面前,收起雨傘。她依然抱著手臂,任由傾斜的雨絲落在面上,指尖的細煙燃至尾部,被吹落的菸灰消散在狂躁的水汽中,從嘴邊冒出的煙霧令來人的面容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杜哲稍微整理雨中狼狽的儀容,問道:“藍小姐,請問你提及的錄音是怎麼回事?”
藍非猛吸完最後一口,丟了菸頭,在腳底碾壓熄滅,抬頭微笑道:“那段錄影在我的手機裡,現在下大雨,恐怕聽不清楚,要不要來我家坐坐?”
杜哲折傘的動作頓了頓,思慮過後,禮貌笑道:“還是去塗佐柘家吧。”
藍非無所謂地聳聳肩,道:“也行。”
杜哲走在前頭,藍非跟在身後。他走路的姿勢,所去的方向,一點都沒有身為客人的自覺,尤其駕輕就熟地開門時,藍非更是深覺刺眼。
杜哲無論做什麼都是很認真的。藍非腦海裡突然就冒出塗佐柘說過的這句話。
而他的認真也是顯而易見,注意力全然放在鑰匙上,枉顧一旁緊盯的視線。
她站在旁邊,見他修長的手指轉動鑰匙,問道:“你經常過來?”
杜哲不想與外人多道,便應道:“是。會經常過來接柔柔。”
“哦。”果然與塗佐柘說的一致。
藍非進門後,無意再與他寒暄,在他還在關門時,不用他招呼,直接在沙發上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