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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的, 黃門關附近地處內陸,雖然已經出了正月,雪還是沒化。院子裡的幾口大肚子銅缸用的是小風車轉的活水, 一層層的漣漪盪漾, 高低錯落的松柏修剪得當,四季常青,黃牆青色瓦異常精緻,不像是西部的院落。

此處院子是景陽二十六年、許康軼自請出京,當安西提督的時候置下的院落,而今年是許康軼登基繼位的第六年, 政通人和、朝中和地方的關係已經理順了,許康軼看花折有時在京城呆不住, 便藉著凌安之巡邊的機會, 帶著花折在安西舊地重遊了一番,餘情和小西北也說要打理黃門關的生意,也跟著來了。

凌安之帶著餘情和小西北路過天南的時候直接留在了昔日的淩河王府, 而許康軼和花折就住在曾經許康軼的王府裡。

躺在昔日的床上,許康軼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陳年舊事。

——那是景陽二十七年的晚春, 是許康軼當安西提督那一年, 清晨一行四人十二匹馬走在安西關外荒蕪的雪地上, 駿馬踏著雪殼吱吱作響,一絲風也沒有,雪殼上露出來的草尖都不動。

元捷用手搭著涼棚, 極目望遠回頭向許康軼彙報:“殿下,我們這次出來,是要丈量安西關內一百里直到光城城外的荒草地, 光城郭太守帶著工程司的人已經在那邊河套等你了。”

元捷看了花折一眼,又說:“這次我們也沒帶帳篷,一百五十里的路,一天路程就到了,日前已經在河套邊上準備了簡易的草房,還搭了火炕,殿下,丈量周圍河套土地的時候我們就住在那裡。”

雪色晃眼,許康軼戴的是黑色的護目鏡,他一身輕薄的狼崽皮大裘,穩穩的騎著馬,兩隻手攤開了地圖,反覆看得仔細:

“此處有凌淩河的分支流過,河套小平原水草豐茂,只用來跑黃羊和養狼太浪費了,我們此次丈量的準一些,河套以北全留給安西軍用來軍屯,每年能多提供一個月的軍糧也是好的,河套以南丈量給光城,多吸引些牧民直接安定下來。”

河套小平原果然肥沃,凌淩河多年澆灌,以及無人打擾,土壤竟然是少有的黑色。

“郭太守他們還沒到,”花折脖子上圍著火紅狐狸毛的圍脖,襯得他整個人毛茸茸暖洋洋的,花折笑著出謀劃策:“康軼,你丈量土地給安西軍屯糧確有必要,此處土地太好,能不能按照市面上的價格賣給我五百畝?我用來種些藥材。”

一行人全站在草房子門前,許康軼眉眼放鬆:“此處本來就是屯田,你如果種了藥材,估計就要留專人在此處侍弄,也不要什麼價錢了,你只讓你留的人在此地隔行種樹,保持住水土別沙化就行了。”

夕陽的光點全斑駁的掛在搖晃的樹影上,不知不覺的起風了,元捷和代雪淵撿了木柴抱了回來:“殿下,天色已晚,難以行走,估計郭太守他們今天不會到,我們晚間要在此處過夜,要把土炕燒熱了,屋裡火也不能滅。”

——否則晚上溫度能降低到把鐵器凍脆了。

金尊玉貴的許康軼其實在野外行走的經驗更豐富,他拎著水晶鏡眯著眼向天邊看:“傍晚起風,這麼一會烏雲就把夕陽遮住了,估計是要下雪,我們屋裡去。”

花折正是此意,他離門最近,伸手就推門,許康軼一把拉住想阻止他:“不可。”

“吱,”花折想著煎藥的事,手也挺快,說話間已經把木頭門板推開了一尺多的空隙,再想停來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快,門裡一條黃影已經撲出來了,眾人吃了一驚,許康軼已經將花折扯開了一米多,黃影的大嘴幾乎是貼著花折的臉頰過去的,一擊不中直接飛進了草房前的高草裡。

“孃的,是個雪豹!”代雪淵吃驚非小,罵了一句怒氣衝衝的拔刀:“我剁了你個畜生!”

“別追了,野外追不上的,”許康軼治止了元捷和代雪淵拔刀追過去,他一抬手,側推開門往屋裡看:“我們丈量土地以來,是第一次住在野外的小房子,有野物就喜歡在草屋裡搭窩隱蔽,聽到有人來的聲音可能已經藏在門口了,你一推門它們就暴起傷人。”

他拍拍雙手,眼神示意大家這回可以進屋。

草房分為四間,進來就是廚房,左手邊是柴房,右手邊是兩間寢房,鐵條鑄的門窗算嚴實,這在野外,就是頭一等的好住處了。

掌了燈煮了肉乾,花折變魔術似的給許康軼煮了一小碗燕窩和幾片青菜葉算是小灶——許康軼大病初癒,吃不好不行。

晚風越來越大,吹得窗欞格子沙沙作響,外邊一陣緊過一陣的狼嚎聲,遠遠近近飄飄蕩蕩。

元捷端著燭臺進了裡屋,給許康軼和花折屋裡的火堆添了點柴:“殿下,今晚上我和代雪淵守夜,老天爺的臉說變就變,我看晚上可能是要下雪,溫度下降的太快,屋裡火不能滅,否則可能一覺睡過去。”

他們此行出來帶了十二匹馬,花折讓人收拾了十來個大藤條箱子裝東西,出門的時候許康軼覺得東西帶的太多,雖然沒制止,可心裡不贊同,這回到了草房全派上用場,比如元捷點起來的燭臺,晚上的小灶,以及他身上穿著的棉袍子,此刻火堆上還正吊著瓷罈子熬著藥。

許康軼點頭:“把馬廄裡的火也看好。”

元捷會意,轉身出去了。

許康軼看著火堆上咕嘟咕嘟的藥罈子,往後一倒,就躺在了花折腿上:“你帶的東西倒是全,連苦口的良藥都帶來了。”

花折捏他眉心額頭穴位:“眼睛的藥還是不能停的。”

許康軼皺著眉頭抬眼看花折,有那麼點撒嬌調皮少年的意思:“這藥最苦,你帶糖了嗎?”

“康軼,”花折輕笑:“你多大的人了,沒有糖還不吃藥了?”

許康軼病癒之後對花折依賴日重:“沒有甜頭絕對不吃。”

看許康軼鬢若刀裁,鳳眼水亮,花折忍不住冰涼的手指從他臉頰劃過,這人以前過的太苦,去年差點病死了,雖然現在還是端莊矜傲,可人後經常流露出小兒郎的撒嬌任性來,花折怎麼也看不夠:“怎麼捨得你天天吃苦的,來張口,給你甜頭。”

甜頭沒來,纏綿悱惻的吻來了,人後花折像是貪吃的狼崽子,把許康軼牙關齒列唇舌脖頸全嚐了個遍,之後開始使壞,一個翻身就騎在了許康軼的身上,伸手去拉許康軼的腰帶,把聲音壓得低低的:“藥還一會能好,我先餵你吃點別的。”

許康軼:“代雪淵要進來了。”

花折才不信,手上動作不停:“不可能,他沒那麼沒眼色。”

可話音還沒落,就是代雪淵敲木板門的聲音:“殿下,公子,不好了,我和元捷剛才出去劈柴的功夫,聽到馬廄裡的馬在慘叫,等過去一看,有一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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