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學召開運動會。區重點級別的學校,在籍學生有不少是專業體育生,靠體育特長招收進來的,平時專門從事訓練比賽。這群體育生就把短距離中距離長距離各個徑賽專案大包大攬下來,孟小北這種業餘出來混的,就以玩兒票性質參加個高中組男子跳高。跳高賽場上一群人全部瞎跳,有跨越式的,有很不標準的背飛式,還有邁不過去鑽桿兒直接撲上墊子的。
孟小北第一跳就霸氣外漏,直接將橫杆壓垮折掉。他捂著臉大笑著滾下來!
臺下他們班一群哥們兒很不講義氣地集體起鬨噓他!
他在場邊來來回回練助跑,做準備活動。比賽被迫中斷十分鐘,他們體育老師跑去器材室,到處找能替換救場的杆子。
同年級另一個班一個男生悄悄與同伴低語:“蕭逸今天沒來運動會?難不成真的出事了?”
孟小北下意識回頭,豎一耳朵聽。
那兩個男生八卦:“我靠,賣淫嫖娼被抓了?……蕭逸?!……號外啊特大新聞啊!”
孟小北皺眉,狐疑:“你們說誰啊,初中年級副組長?”
那男生答:“是啊,就是他!”
孟小北十分吃驚,都變結巴了:“他被警察抓了?怎麼會呢?……蕭逸賣、賣、賣什麼?不可能吧?”
孟小北趁著比賽間歇悄悄溜號,一溜煙跑到初中部比賽場地,心裡特著急。祁亮胳肢窩下夾個紅旗,手裡還揮著一隻小紅旗,另一手掐算秒錶,初三男子組正跑1000米呢,比賽如火如荼。
孟小北咬著祁亮耳朵說了幾句,祁亮面露意外和震驚:“你說的是什麼啊?”
“哪個洗浴城?!”
“……”
旁邊正好坐著一女生,是他們初中那位四十多歲女的年級組長的女兒。那女生斜眼瞄他們八卦,搭茬道:“對啊,就是東大橋那家新開的高檔洗浴城,好像是星期五晚上被警察抓了。”
祁亮難以置信,低吼道:“你別亂說,你怎麼會知道?!”
那女生語氣裡帶有天然優越感,慢條斯理兒道:“我媽接到公安局電話,問蕭老師是不是咱們學校的啊,說要調查她情況!我媽星期天還專門為這事去了一趟公安局呢,我騙你倆幹嘛?”
祁亮手裡的小紅旗倒提著耷拉到地上,秒錶都忘了看,陷入怔忡。一大撥身背號碼的男生,烏泱烏泱地從他面前跑道上飛快跑過,他本來應該為跑最後一圈的運動員搖小紅旗示意。
跳高場地裁判抓狂,隔著半個操場吼道:“一班那個男生呢?1109號該你跳了你跑哪去?!”
孟小北匆忙道:“我先回去啦,我還有第二跳和第三跳!”
孟小北迅速麻利兒又跑回去,重新系好鞋帶,體育老師指著他批評“取消你資格了”!孟小北賴皮地衝著老師眯眼一樂“來啦我來啦”!老師瞪他,也拿他沒轍。
孟小北在啦啦隊加油助威聲中,助跑,點地,起跳,騰空,來個背躍式,身子歪歪斜斜地蹭過橫杆,後仰著摔進墊子。杆子抖了幾下,搖搖欲墜,但是終究沒有墜!他利索地做了一個後滾翻,抬起頭,一眼瞥見不遠處跑道旁的祁亮,丟下紅旗突然掉頭就跑一路飛奔向操場出口!
初中徑賽組終點線處一片混亂,主裁判狂吹哨子怒吼,“祁亮一小子抽風嗎你幹什麼去你的秒錶、秒錶!運動員都衝過終點了你是計時員你怎麼能這樣無組織無紀律!!!比賽怎麼辦啊……”
孟小北後來回憶,那天參加初三男子組1000米比賽的學弟們太可憐了!好幾人被漏記成績,難不成重賽嗎。
隨即,田賽裁判長也爆出怒吼: “1109號你去哪?”
“噯你怎麼也跑了?……老子取消你的資格!!!”
……
就在校外最近一處公用電話,祁亮面色焦躁,口裡已經語無倫次。他翻出呼機裡存的電話號碼,給蕭老師家樓下打電話,孟小北這才知道祁亮竟然有蕭逸的電話。
電話打過去,當然叫不到人,難道真被抓了……
祁亮口裡喃喃的,腦子都混亂了,在大街上漫無目的轉圈兒,一腳踢到道邊一棵樹上,把自己腳趾戳得生疼。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呢?
……
隨後幾天,蕭逸確實沒再在校園內出現,同學之間一開始的竊竊私語,逐漸演變成公開的議論紛紛:初中組年級副組長蕭老師,據說犯事兒了,公安局在東大橋一帶掃黃,把這人掃進局子。校長年級主任不準學生們私下議論,然而校規堵不住人民群眾探求真相的嘴巴。
孟小北給他乾爹打電話。
賀少棠聽說這訊息,也驚訝,然後就託人向公安口的人打聽,怎麼了?
少棠從部隊回來,在祁亮家聚齊。少棠對二人說:“我找朋友問了,是真的。”
祁亮呆怔不語,孟小北驚呼:“蕭逸不是‘那個’麼,他怎麼會嫖娼?!”
少棠皺眉道:“這回趕上市裡嚴打,朝陽分局本來就要徹查打擊東大橋學校附近非法營業的遊戲廳檯球廳,打擊尋釁滋事流氓活動。”
孟小北:“怎麼會查那家新開的澡堂呢?”
少棠瞅他一眼,不屑道:“你以為這種地方,是你每禮拜去的你們國棉二廠家屬宿舍大澡堂子?區別可大了!……這種洗浴城,從廣東那邊兒流行過來,都不太規矩,裡面有亂七八糟的人。去‘洗澡’的大多數是做生意的,有閒錢的。”
“據說有群眾舉報,可能本來也準備查,警方就搞突然襲擊,一查一個準兒,一晚上請出來二十幾人。”
祁亮臉逐漸變色,牙齒咬著下唇,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孟小北微張著嘴,突然反應過來:“難不成……他嫖個男的?”
祁亮突然抬起眼,盯著少棠:“蕭老師當時真在裡面亂搞了?”
少棠點了一顆煙,眉頭擰緊,手裡不停擺弄煙盒,顯然也在做思想鬥爭,情緒上產生激烈的矛盾。他原先對蕭逸這人完全沒有好感,巴不得此人趕緊調走調到別的學校,眼不見乾淨,徹底掃除威脅……少棠說:“我是覺著,這裡面蹊蹺,有誤會。”
“我那朋友說,警方當場也沒有查到任何流氓活動,然而就直接拘留了一大批,蕭逸可能也無法說清楚當時在洗浴城裡幹什麼……但凡遇上嚴打交待不清問題的,無法證明自己沒做的,權當是做了,肯定全部拘留。”
“寧可錯殺,不會放過,抓一個是一個,嚴打就是這種政策。”
祁亮聽著,默然不語,起身出屋。
他在客廳桌上用壓力壺接水,結果“啊”得一聲燙了手,熱水隨混亂的心情潑灑了一地。
祁亮撅著嘴,賭氣似的,一腳又踢了他們家飯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