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不是被打怕了不敢出來。”
那人聲音亮如洪鐘,迴盪城門內外,袁德和孫太守都臉色一變。
外面見無人應答,又道:“快叫袁光出來,莫非要當縮頭烏龜!”
狄人轟然大笑,笑聲中還夾雜著許多辱罵叫囂,城上士兵忍不住朝下呵斥。
外面那聲音只道:“叫袁光出來!”
袁將軍當然不可能出來。
元棠心裡產生一股不大好的預感。
果然就聽外面道:“袁光老賊該不會是被我們將軍昨天那一箭射死了吧。怎麼還不出來!”
此話一出,城牆下的氣氛都變了,原本怒紅臉計程車兵偷偷將目光投向袁德。
袁德臉色極難看,拳頭捏得咯咯響,對扶著元棠計程車兵道:“帶小將軍走。”
狄人退盡了,主將已亡的訊息卻在軍中不脛而走。袁將軍一夜未曾出現,袁德和孫太守的態度,都成了佐證。
孫太守長吁短嘆:“這可如何是好,不出半日,訊息就會傳遍城中。”
百姓堅守數日,滿以為援軍到來就可退敵,此時若傳出主將已故的訊息,城中人心一散,城也會很快守不住。
袁德從城牆上下來後臉色黑如鍋底,左頰的刀疤顯得猙獰異常,他道:“賊虜可恨。”
孫太守閉上眼,半晌再睜開,眼中的精氣彷彿都跑光了,他道:“將軍去世,本也不能瞞天過海。若是等各處佈防,城中安定後再公佈,至少能稍固民心。哎,袁參軍,此事一定要早作打算。狄人那邊怕也是有所懷疑,昨晚攻城便是為了試探虛實。”
袁德也看出對方的意圖,可惜昨晚沒想到,讓狄人趁夜色和風聲來擾,此時再怎麼後悔也遲了。
訊息已經藏不住,袁德派人到軍中安撫將士,可是無論如何安撫,士氣必定大受打擊。
孫太守說:“如若無法,袁參將便整軍撤離,我……開門投降……”
袁德斬釘截鐵道:“不可!”
孫太守道:“這樣耗下去,等狄人殺進來,不管是兵士還是平民都會被狄人屠盡,開門向狄人稱臣,盡供城中物資,或許百姓還能倖免一難。”
袁德道:“您糊塗了,虜寇生性好殺,百年來掃蕩中原,屠我夏人還少麼。”
孫太守不認同:“從沿海至內境,長河內外,難道就沒有州縣城邑。恕我直言,夏軍北征之前,琚城還是北晟的國土。”
袁德怒不可遏:“你!好你個孫務,你想投敵!?”
孫太守自知失言,但說出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反正收不回來,他瞪眼吹鬍子與袁德對視。
袁德一把拎起孫太守的領子。
孫太守身形乾瘦,袁德提起他就跟提起個小雞仔似的。
孫太守怒道:“放開我,你這個……莽夫!便有力氣,怎不去城外殺退狄人,拿住我算什麼。”
元棠看情勢有些失控,上去拉住袁德。
“慢慢!德叔,冷靜!”元棠又對孫太守道:“使君勿怪,德叔不是想冒犯您,他是為琚城的安危著急。”
孫太守冷哼著整理衣領。
元棠說:“使君為了琚城百姓,德叔也是為琚城百姓,咱們都在同一陣線上。”
孫太守道:“為了琚城百姓還是為了朝廷不至降罪,你們心裡清楚。”
袁德氣急:“你孫家宗族都在琚城,投敵之後繼續當你的太守,說不定狄人還給你更大的官做。”
眼看又要吵起來,元棠硬擠到兩人中間,朝孫太守一揖,說:“使君說的不錯,我們前來,既為了守住琚城百姓,也為我袁家一門忠義。家父已在支援琚城途中遇伏身隕,城外狄人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要是棄城逃走,於國不忠,於親不孝。試問使君處於我的位置,還會想逃麼?”
孫太守抬起眼瞼,道:“小郎君有氣節,但枯守城中也不是辦法。難道你能退兵?”
元棠被問得尷尬,只能垂頭說:“沒有。”
孫太守一臉瞭然。
元棠又說:“可是您也無法保證狄人一定會放過百姓。您主持守城這麼多天,狄人耗時耗力,難道就不記恨您。弧思翰並非善類,他曾在商華澗斬我大夏將士數千人。若是他真的記恨在心,恐怕孫氏一族在他手下也難立足。”
元棠這番話,完全是連唬帶扯掰,一邊說還一邊觀察孫太守,見他臉色慢慢變得凝重,知道自己扯對了。
孫太守看著元棠,眼裡有些賞識,更多的是無奈。好像在說這小子話是一套套的,可惜也就是個只會說的而已。
元棠的確也只能說說,微微垂下眼。
旁邊一個聲音幫腔道:“小將軍說的沒錯。況且開城門降了,狄人也未見得會相信使君投降。到時候城門一開,狄人騎兵長驅直入,多少人也不夠殺的。”
這聲音極突兀,屋子裡三人都一愣。
袁德先反應過來,低喝:“你是誰,你怎麼在這兒!”
孫太守卻道:“阿從,你怎麼在這?”
那人一身普通武卒打扮,坦然朝袁德行了個禮,道:“方才參軍要小的扶小將軍走,小將軍並未讓小的退下。”
元棠這才想起來,這人昨夜在城樓上拉他躲墜石,早上又扶他從城牆上下來。他一早上都有些渾渾噩噩的,拉著人家的手沒放,進屋也沒讓人走。
袁德和孫太守回來時各懷心思,不一會兒又吵了起來,沒太在意屋裡杵著另一個人。袁德大概把人當成昨日照顧元棠的小卒,因而沒理會。
元棠說:“他昨晚救過我,德叔別為難他。”
孫太守也說:“這是阿從,琚城府的武吏。之前守城立過功,不是什麼可疑的人。”
“不敢當,不敢當。”
阿從說著直起身。他的聲線略有些低啞,說話時倒乾脆明快,沒想到人卻極其不修邊幅。拉碴鬍子幾乎佔了他半張臉,垂散的鬢髮與鬍子纏作一團,還粘著碎草屑。他的額頭和麵頰都是灰土,面部黑灰糊成一團,唯有一雙招子精亮。
他身上的衣服也又皺又破,衣襟和庫管被灰塵染得失去本色,肘部打著補丁。
元棠被阿從的樣子震了一下,阿從卻對元棠露出個笑臉,黑黢黢的鬍鬚間,那口整齊森百的牙齒格外矚目。
袁德倒是見慣了兵營裡的糙漢子,沒什麼奇怪。
阿從站起來,元棠才發現他比袁德還高些,要不是剛才他站在暗處,三人絕不會忽略屋裡還有這麼一個大活人。
孫太守憂心忡忡道:“我回府衙召集人手,先將將軍過世的訊息告知百姓,也總好過滿城流言動搖人心。”
他不再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