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結果,竟是一場空。
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喝完酒的,也不記得什麼時候離開了月老的住處,甚至連回到刑堂時,整個人都還像身在夢中。
但是推開房門,一眼就看見白七夢坐在那裡等他。
「小寒,你總算回來了。」白七夢一見著他,雙眼就亮了起來,飛快地撲過去抱緊他的腰。他笑容仍是那麼輕浮,桃花眼似彎非彎的,永遠像在勾人。
可寒疏將他擁入懷中後,卻覺整顆心都安定下來,所有嘈雜的聲音都消失不見,眼中只瞧得見他一個人。
白七夢並未發現異樣,湊過去親了親寒疏的眼睛,笑道:「怎麼?想我了?」
寒疏沒有說話,只是把他摟得更緊一些。
白七夢這才聞到了淡淡酒味,立刻叫起來:「啊,你自己跑去喝酒了?虧我還白白等了你一天,受了許多相思之苦。」
邊說邊在寒疏頸子上咬了一口,然後拖著他的手走回桌邊,道:「作為補償,就罰你把這碗綠豆百合蓮子湯喝完好了。」
寒疏低頭一看,果然見桌上放著一碗糖水,不禁挑了挑眉毛。
白七夢拉他坐下了,笑著解釋道:「這是從揚州最出名的那家酒樓買的,味道應該不錯。」
「你去人界了?」
「是啊,有點事情要辦。」頓了頓,故意露出些委屈的表情,「我一辦完事情就急著回來見你,結果卻撲了個空。」
寒疏知道白七夢是一刻也靜不下來的性子,一個人枯坐在這裡等他,不知多麼寂寞無聊。他心裡慢慢軟下來,忍不住握緊了白七夢的手。另一隻手則拿起勺子來,舀了些綠豆湯往嘴裡送。
味道冰冰涼涼的,沁人心脾。
白七夢支了下巴望住他,問:「好不好吃?」
「太甜了。」寒疏實話實說。
白七夢卻不氣惱,反而露出曖昧笑容,一點點的湊到他嘴邊去,啞聲說:「真的嗎?我嚐嚐。」
然後一下吻住了寒疏的唇,輾轉啃咬起來。
寒疏總算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送糖水是假,想把他拐上床去才是真。偏偏這位白虎大人自誇本領,每次都要變著花樣來展現他的手段。
唇齒糾纏間,甜甜的味道在嘴裡瀰漫開來。白七夢又不老實,雙手在寒疏身上摸來摸去,嘴裡喃喃重複道:「小寒,我喜歡你……」
寒疏身體一僵,雙臂卻收得更緊,不斷加深那個纏綿的吻。
他執掌天界刑堂。他最清楚天命不可違,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但此時此刻,為什麼捨不得放開手?
寒疏抬起右手,輕輕撫摸白七夢的頭髮,感覺五臟六腑緩緩絞動,疼痛一點一點的漫上來。他忍受過去千百年的寂寥,才換來如今的片刻溫柔。
牽錯的紅線可以重新系過。但是,動了的心呢?
第六章
鋒利的刀刃倒映著凜冽光芒。
順著額角一點點劃下去的時候,那觸感冰涼冰涼的,似能聽見皮肉碎裂的剠耳聲響。
滴答。溫熱的血一滴滴滾落,嘗進嘴裡,是帶一點腥氣的甜味。
然而並不覺得疼。
他的身體早已麻木,既不掙扎也不叫喊,只靜靜坐在黑暗中,任憑那透著紅光的匕首劃開自己的臉頰。從額角沒入耳根。
他瞧不見這傷痕有多猙獰,但知道足以毀掉自己的臉。
這張像極了那個負心人的臉。
這張令孃親痛恨無比的臉。
真的。
毀了才更好。
想到這裡,忍不住扯動嘴角,緩緩勾出一抹微笑。
面前的豔麗女子見了他這表情,忽然尖叫一聲,撲過來牢牢抱住了他,柔情似水的呢喃道:「陛下,陛下,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找我的,我一直留著你送我的匕首……」
說到一半的時候,又像猛地從夢中醒過來,秀麗的面孔微微扭曲,拔高了聲音大笑:「為什麼?為什麼拋棄我?為什麼喜歡別人?你害我這麼痛苦,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一下高過一下,到最後隱約帶了哭音,尖銳至極。
而那冰涼的匕首再一次貼上了他的臉頰。
對,只劃一道傷口怎麼夠?應當再劃上百道、千道、無數道。
受傷的臉頰熱辣辣的痛,但他嘴角上揚,依舊維持著微笑的表情。
他早已忘記了如何哭泣。
所以,只能笑。
哈——
寒疏從夢中醒過來的時候,耳邊依舊迴盪著那撕心裂肺的大笑聲,既瘋狂又絕望,清晰至極。他睜開眼睛,抬手按了按臉頰,果然摸到一手血跡。
臉上的傷口反反覆覆,永遠也不可能癒合。
幸而過去的記憶已經模糊,唯一記得的,就是那間黑洞洞的屋子,女子時而溫柔時而淒厲的嗓音,以及在自己身上留下傷痕的各種刑具。
鞭子、鉤刺、烙鐵……只有那些東西一直陪伴著他。
不會背叛。更不會令他傷心。
明知道情愛並不可靠,明明已有了那個女人的前車之鑑,可是為什麼,他還是喜歡上了白七夢?
寒疏嘆一口氣,慢慢穿衣起身,無論內心多麼翻騰,面上總是一派漠然的表情,梳洗過後,便拿了書在窗邊靜看。
可惜剛看了幾眼,就聽見叩叩的敲擊聲,一隻紅色的雀兒從半開的窗戶裡擠進來,在屋內滴溜溜的飛了兩圈後,幻化成容貌秀麗的紅衣少女,笑吟吟的朝他福了福。
寒疏認出這是白七夢貼身的侍女小紅,因而放下了書本望住她。
小紅很有些怕他,小心翼翼的將一封書信遞過去,道:「寒堂主,這是白虎大人命我送來的,他這幾日另有要事,恐怕沒功夫過來了。」
話落,彷彿害怕寒疏遷怒於她,急急忙忙的變回本相,仍舊從窗戶飛了出去。
寒疏不去理她,想到白七夢幾日沒來,心中確實思念,便動手拆了書信,不料什麼字都沒看清,那張紙就先飄離了手心,在半空中燃燒起來,模模糊糊的排成一行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明明滅滅了好一會兒,才逐漸化成灰燼。
寒疏只覺好笑。
這樣的法術他也會使,但絕對不會用在這種無聊的地方,那位風流倜儻的白虎大人,果然是花樣百出。細思信中之意,知道白七夢是在抱怨他太過冷淡,連句喜歡也不肯說,從頭到尾都是自己一頭熱。
寒疏想起白七夢費的那些心思,忽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情愫,急切的想見那人一面。
他知道自己在犯錯。
走得越遠,錯得就越深,但根本控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