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便急急忙忙去指揮著自己家人手搬糧食,根本理都不理白家和那提刀拔劍的鬼麵人。
白夙將一切看在眼底,又回頭看了一眼依然在那裡與人爭論的鬼麵人,不禁再次的搖了搖頭,但還是讓青夜去向那鬼麵人傳了句話。
看清了情況,白夙也就不擔心了,也不管那鬼麵人會不會將自己的建議聽入耳,轉身便緩緩的往客棧方向走去,尚未走多遠,眼角餘光突然發現昏暗的街角似乎有什麼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來,遂提著燈籠照亮一看,卻發現那人正是新任都頭楚寧。
此刻已夜近子時,楚寧帶人打掃完戰場後方才回來不久,按說應該呆在縣衙或者營棚裡休息才是,卻不想,竟然搬了個胡凳坐在這裡街角,抱著個土碗,裝了一大碗白米飯,合著幾片用鹽醃過的萊菔,眼看著那些賊寇搶劫蕭韓兩家的財物和糧食,自顧自的吃得正歡暢。
“夜深風寒,楚都頭當愛惜身體才是。”早就將一切看在眼裡、明在心底的白夙,在看見楚寧時,眸底不禁掠過了幾許光亮,罕見的躊躇了片刻,方才上關懷了一句。
楚寧聞聲抬頭,細嚼慢嚥的吞下最後一口飯,將碗遞給了何伍,又從袖袋裡掏出了一方乾淨的白布,將臉和手都擦洗乾淨之後,方才對白夙笑道:“有勞白當家憂心,像我們這些從小生活在山裡的人,每年都要面對這樣凜裂寒風,比起冬雪初融的時候,這些寒風也算不得什麼了。”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如今十一月的寒風吹在僅著兩層單衣的身體上,著實太冷,冷得都快哆嗦起來。
白夙在心底將楚寧的話又過了一遍,再看楚寧那滿臉寫著‘你快問我!你快問我!為什麼半夜三更不睡覺,卻在這裡吹著冷風吃夜宵……’
白夙想了想,便順著楚寧的神情將話問了出口,隨即便見楚寧笑得更是歡暢了:“其實,我是知道白當家要來,所以,才在此等候。”
這話有幾分真假,估計只有楚寧自己心裡清楚了,白夙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並沒有再順著楚寧的話問為什麼要等她,而是拱了拱手,打算告辭離去。
楚寧早就知道,對於白夙這人而言,這種言談間用來引導的小陷阱,起不到什麼作用,所以,此刻不用白夙追問,她也在白夙告辭之前,將自己的話題繼續下去:“其實,我有兩件事情想與白當家商談,只是今日時辰已晚,故不敢上門拜訪,只好在這裡等著看看運氣。”
白夙的性子比較冷淡,也少言辭,屬於那種聊不起天的人,但好在楚寧自己一個人也能聊得很熱情,又想起鬼麵人轉訴的話語,她最終還是按耐下告辭的想法,問道:“不知楚都頭有何要事?”
白夙以為,楚寧應該是打完了賊寇,連夜來找她要酬勞。
但楚寧卻搓了搓被凍得冰冷的雙手,呵著氣道:“第一件事情,是……是想找白當家借些床被衣物……即使是舊的、爛的也沒關係……白當家知道,我的那些人手今日傷亡頗大,委實不太忍心,讓他們在失去親友、飽受心傷體痛之時,還要面對這等凜烈寒風的煎熬。”
白夙習慣性的沉默了一會,好讓自己能有時間來辨別對方言語的真假。但此刻,親眼看著一個身著單薄衣衫,被這冬夜凜裂寒風凍得瑟瑟發抖,卻依然假裝滿臉笑容的人……
驀然間,白夙想到,自己被繼母賣出白家的那天,也是這般寒風刺骨,她奮力的從牙人手上跳脫,奔走在這樣寒冷的冬夜,從此,千里流浪。
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流浪,甚至坐擁家財萬貫,卻早就已經不會笑了。
這一次,白夙到底沒能沉默太久,心念心番電轉,幾許掙扎,最終還是抬手解開自己披風的繫帶。
“好!”
伴隨著一個幾乎低不可聞的‘好’字,白夙抖開了自己的披風,將它披在了楚寧肩頭,順手再將帶子繫上,等做完這一切之後,她突然發現,自己與楚寧的距離,竟然近在咫尺。
在那一瞬間,白夙的眼底閃過了些許可以稱之為驚謊失措的情緒,但很快就被她收斂起來,沉默著後退了三步,再三步,然後轉身,帶著楚寧與何伍回到了客棧。
楚寧沒料想到白夙竟會有這樣的舉動,她早就知道白夙不但性子冷,還有潔癖,不喜與人接觸,這樣的人……怎麼會將自己身上的披風,借給別人?還親手幫人繫上?
這是在做夢吧?高冷御姐不但借了披風,還幫忙繫帶子?
但披風厚實而溫暖,似乎夾雜著幾許寒梅般的清香,雖總是轉瞬即逝,卻又總是繚繞不息……
白夙顯然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很快便叫來了管事,先是從倉庫翻出了一些白氏族人換置下來的舊衣物被什,接著又從手下的丫環侍者手裡花錢買了一部份,湊足了整整五個板車,讓楚寧連夜拉走。
鬼麵人回來的時候滿身狼狽,頭髮裡,衣服上,到處都沾滿了灰塵了糧食粒,顯然他到底還是聽了白夙的話,甚至親自上陣去搶糧食了。
眼看著楚寧喊來人手將這些舊物什拉走,鬼麵人不禁目瞪口呆,但他雖然激動,卻也不敢破壞白夙的規矩,遠遠的站在十數步之外,驚道:“她……她……她這是……”
“這些,權當是我送額外奉送的,不計入事先答應給你們的報酬。”
鬼麵人頓時放下心來,卻又忍不住追問道:“為何?”
本以為不會從白夙這裡得到答案,卻沒想到,白夙在望著那道離去的背影,微微沉默後,隨即緩緩說道:“因為,她跟你不一樣。”
鬼麵人看了看正在漸行漸遠的楚寧,再看看自己,卻想不明白,明明都是山賊出身,但在白夙眼底,對方與他全然不同。
是的,此刻在白夙的眼裡心底,楚寧與鬼麵人雖然同樣是山賊出身,但卻是不同的。
鬼麵人明明出力極少,卻陣前倒戈,想獨吞大頭,這是吃相難看。
鬼麵人明明可以與楚寧在戰場上一決雌雄,以勝負論功勞,但他卻在最後關頭撤退,這是行事不果斷。
相反,楚寧在得知要與海寇血戰的時候,即使明知有盟友,她寧願腆著臉來找白夙要兵械,也不浪費時間與盟友商議協調扯皮,顯然,她心裡早就已經清楚,天王寨不是盟友,不是援軍,她只能靠自己。
而在鬼麵人來與白夙說話的空檔,楚寧卻已經帶人打掃完戰場,回過頭來,立刻便向蕭韓兩家下黑手,甚至還把黑鍋背在了天王寨身上。
這行事,不可謂不果決,不可謂不狠辣,但在這樣的果決和狠辣中,卻又給她自己留了餘地——我楚寧可以搶,你鬼麵人也可以搶,她白家一樣的可以搶,大家各憑本事分多寡,誰搶得多誰搶得少,那都只能怨自己!
這樣的吃相,在白夙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