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嗎?”
就站起來道:“且帶本將上去看看。”
龍衛鳳就領著人上去了,嫂嫂們都回避了,只有老祖母在房內。
白麵將軍進了房間之後,似乎對龍老祖母很客氣,先稱“老人家”又說“冒犯了。”這才進房間看人。
彼時那小胡虜大概剛吃了藥,依然趴在地上,一絲兩氣,聽到有人進來,只微弱的睜了睜眼睛,就復又閉上,大概已經連垂死抗爭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龍衛鳳覺得奇怪的是,在他臉上,竟連震驚或者害怕的神色也一絲看不出,大概真是精力不濟了。
又覺得自己舉家將這樣一個重傷號送回去受死,似乎太不人道了,太不善良了,竟然有些愧悔。但又一想,他是胡人啊,正跟大周打著仗呢,這樣做才對。
就又安撫了自己的良心。
只是沒想到這白麵將軍看了看這小胡虜,卻似乎並沒有雷霆之怒,反而眉頭微皺,又彎下腰來,掀起他的遮蓋物,看了看他背上的傷,那傷太長太猙獰了,他也吃了一驚,垂目不語。
放下了薄被,只聽他道:“這一位,倒像個——胡人。”
龍衛鳳連忙點頭,道:“是是是,是個胡人,就是從你們行臺府內剛跑出來的,昨兒深夜的事。”
沒想到這白麵將軍卻更深皺了眉頭道:“唔,可是——卻不是軍中的俘虜。”
說著,他望著龍衛鳳,似乎有些為難的笑道:“昨日行臺府也並未走失俘虜,都在別院牢牢羈押著呢,今日本將還剛剛點過。不會有錯。”
“……!!”龍衛鳳及不放心還是走來幫忙照應的龍大嫂等人聽了都傻了。
什麼?竟,竟說不是行臺府的俘虜?這怎麼可能呢?
嘴快的龍三嫂就插嘴道:“這位將軍,你再細細認一認,昨日我們在街上見過他,被你們用鐵鏈子一道栓進行臺府的,怎麼會有錯呢?”
那白麵將軍聞言,似乎有些為難,就真的又仔細的看了看這小胡虜的面。卻還是堅決的搖了搖頭,道:“不會有錯。他不是行臺府的俘虜。”
“……”
這時,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龍老祖母垂下眼皮,想了想,卻發話道:“既然如此,有勞將軍。這傷者想也是個平民,戰亂中為人誤傷了也未可知——”
又道:“這還只是個半大孩子,又身受重傷,一時也不能挪動地方,我們也只是暫時收留他,待得他傷好,還得官府處置他。”
白麵將軍就又看了地上人一眼,道:“老人家慈憫。既是百姓,又是這個模樣,我想,還是讓他在這兒療傷吧。只待他傷好,訊問一下他的來歷,若果有不妥之處,就去行臺府報告我即可。”
說著就轉過身來,對房內其他人竟又說:“這件事,且莫對其他人講,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卻終究是個異鄉人,又在戰時,傳出去怕有不利。”
說著,就抱一抱拳,竟就這麼下去了。龍纓送了下去。
剩下一屋子很呆的婦孺,都彼此互相看看,心說:竟是這樣的結局?
尤其龍三嫂和龍衛鳳,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這位白麵將軍說得板上釘釘,她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竟都有些懷疑昨日是自己看錯了——反正,胡人披頭散髮的,長得也都差不多一個樣子……
·
頭上的烏雲已去,龍家今日提著的心全都放下了一大半,就更多弄了些藥材,預備給這小傷號長期吃,龍衛鳳和龍纓二嫂等又忙下樓,正常開門營業。
雖然一個疑雲仍壓在龍衛鳳和三嫂心上,但也是無事總比有事好,救人總比送人去殺頭強,幾個小輩也就都漸漸帶著疑心心定起來。
又過了幾天,果然風平浪靜,既沒聽到有走失俘虜的訊息,也沒見再有官兵來家問話。龍衛鳳抽空又問了秦崢,得到的也是一切正常的答覆,大家的心就真的安定了下來。只是那微弱的疑惑,時常冒出來,在龍衛鳳等人的心頭過一過。
這一日龍家食棧的鮮魚嫩蝦儲備用光,龍衛鳳又去隴水河抓魚,這次沒有秦崢,沒有龍戟(感冒了,在家睡覺),龍纓還得放在店裡當掌櫃,只好單槍匹馬。
而這日,真稱得上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雖然是初秋的風。隴水河邊疏林如畫,白沙泛光,清澈見底的河水緩緩而流,三兩群大白鵝在河岸荇草間悠哉戲水,真是鬧市中的一方淨土,邊城中的一角桃花源。
龍衛鳳很喜歡這裡,小時候跟著爺爺奶奶去老家的鄉下,也常跟遠房的表哥表姐們下河抓魚摸蝦過,她上一世做李琰的時候,就是個調皮鬼,雖是個學霸,這些事卻乾的比男生還好。因此每次來都放假一樣的歡喜,並不覺得辛苦。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缺少同齡的玩伴,有點兒寂寞。
她在河裡高挽褲腿,長髮用一根帶子胡亂的紮在腦後,少有的路出了整個面目。從水面上看,龍衛鳳這張臉長得卻也不錯,可以說是面如滿月。面板白膩如瓷,只是她日常經常灰頭土臉的,並不打扮。長眉彎彎——平日也都是亂髮遮蓋,完全看不出秀氣的。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熠熠生輝,好好捯飭捯飭,也許能上得了檯面。
太陽烤的她後背的肌膚熱乎乎的,都能感到脖子裡的絨毛上的汗珠,撅著屁股蹲的腿也痠疼,摸了半個時辰,終於捉到了一條大的,是條黑魚,足有三四斤重,甩的她一趔趄,險些摔在河裡。
魚簍裡竟塞不進這大黑魚的頭,龍衛鳳一手緊緊扣住魚鰓,咬牙切齒的抓著魚身,就蹣跚著往岸上來,陽光下,她渾身是水,滿身的水珠子閃閃發光,如果再美貌一點兒,就有點兒像西方的出浴女神——嗯,穿衣服的……
一步跨到岸上,她將黑魚往地上一扔,一隻腳踩著,一手便從褲腰帶上解帶子——她這腰帶乃是幾根布條擰成的,正可以解下一根來系這魚。
然而這古代的腰帶也是結實,她擰了半日也沒解開,也撕不斷布條,倒急出了一身汗,魚都從她腳下掙跑了,在草地上蹦。
正在這時,忽然聽到眼前的林中有馬嘶聲,抬頭一看,就見逆光下,林中有一人牽馬走出來,腰上似乎掛著一枚刀,龍衛鳳就向對方招招手道:“壯士,刀能借一下嗎?”
眼前的人似乎凝滯了一下,逆光之下,只看到他的輪廓,是個高個子的男人,衣袍的邊緣是秋陽的光暈,之後,他放開馬韁繩,緩緩的,走了出來。
龍衛鳳緊張著魚,兩手按著,弄得自己一手泥。
再抬頭,就赫然發現眼前站著一個人,微風吹動硃紅色的袍服,那人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手上,是一枚彎刀。
龍衛鳳看看刀,再抬頭看看這人的臉,頓時就驚的目瞪口呆。
即使想一萬遍也沒想到,眼前站著的竟然是行臺府裡的那位大行臺,那個掌控幽雲十六州命運的國公爺,那個叫蕭郎,啊不,叫蕭禎的大官!
龍衛鳳傻傻的,接過了刀。
聽到自己的聲音說:“謝謝”。
秋陽好曬人,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