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可南的鬼魂走進來,圍繞在他身邊,遲遲不肯離去,只是這次沒有若隱若現的香氣。
不等秦旭宏說完,秦淮就胡亂點頭答應,然後一口氣跑回樓上,關緊臥室的門。後背貼到門上,他這才覺出自己出了很多汗。那陣風像是會吃了他。
第41章
最近秦淮去學校都去得挺早,因為羅雨潔會在校門口旁邊的轉角等他,兩人一起進教室。她除了背書包,還要提個大袋子,裡面全是書,練習冊,還有各種習題資料,秦淮真懷疑她的一天不止二十四個小時。他每次都主動替她拎,一路把人送到二班教室門口,看她像條心驚膽戰的鯰魚似的溜進去。
他扭傷的手好得差不多了,但還是不敢劇烈運動,下課只能趴在欄杆上,看樓下的人打球。很多次他都看見陳可南經過,穿著不同花色的襯衣和西褲,有時跟別的老師一起,更多時候則一個人。
秦淮看見陽光被繁茂的枝葉切割成無數的碎片,微風一動,滿地金影遊弋不定,如同海上粼粼的波光。陳可南走過,那些魚鱗似的碎光就被風吹落到他頭上,身上,從頭頂飄到衣領上,有的則落進後領的縫隙,和他那從不露出的後頸融為一體。
秦淮恨死這肆無忌憚的晴天了,他情願下雨。
有時候陳可南在那裡碰上三班或四班的學生,就停下聊兩句。那些學生嘴裡彷彿有無窮無盡的笑話,總是引得陳可南笑起來,於是秦淮也恨世上所有引人發笑的無聊笑話。
這天上午,陳可南站在那裡和教一班語文的高鳴說話,足足聊了三支菸的功夫。秦淮趴在窗臺上補數學作業,汗水刺得後背發癢,他忍無可忍,用校服粗暴地抹了把後背,撕下一頁草稿紙,揉成紙團,衝高鳴的背影狠狠擲過去。
當然是不可能擲到的,因為他在四樓,何況他們中間還隔著個羽毛球場。
紙團被風吹歪,不偏不倚地正砸在教務處副主任的頭上,旁邊還站著副校長。
“秦淮!你給我下來!我都看見了!”
遠處的陳可南應聲看來,秦淮一下子縮回頭,蹲在地上。
秦淮從教務主任辦公室出來,走進五樓的辦公室。這麼短的一段路,他居然出了滿手的汗。
他一跨進辦公室大門,上課鈴正好響了,陳可南拿起書和備課簿,只說:“等我下課回來再說。”就走了出去。
秦淮暗自鬆了口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的金光中。一陣風吹進來,他又覺得自己被這風開膛破肚了。
他在陳可南的座位上坐下,目光掠過桌上成堆的試卷,表格,學生的作文字,通知單,豎著擺成一排的大資料夾,教材,備課簿,筆筒,隨手貼在筆筒上的便利貼,寫著開會的時間地點,有的寫的是別的東西。然後他看見了一本字帖和一個封面卷角的練字本,那是他自己的。寒假的十本字帖他終於快寫完了,五一放假前只剩最後幾頁,他得意地告訴陳可南,對面的楊清鴻笑他作業從寒假寫到將近暑假。
雖然他對練字根本沒興趣,但現在他的字的確進步了不少,偶爾還有一兩個沒見識的同學誇他字不錯。秦淮悶坐了一會兒,把字帖和練字用的作業本抽出來,又拿了陳可南的鋼筆,慢慢寫起來。
他寫完最後一個字,墨水還沒幹透,下課鈴響了,沒一會兒就有學生跑進辦公室,越來越多的人走進走出。秦淮合上本子,扔回原來的位置,一把撕下那張寫著他名字和寒假作業未完成的便利貼——上面已經沾了薄薄的一層灰——低頭端詳片刻,揣進校服口袋。
這天晚自習老馬難得沒有講課,偏偏今天的作業難得出奇,教室裡沒人說話,大家都埋頭寫題,不時有人到講臺上去找老馬請教。
秦淮開啟一個嶄新的筆記本,裡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重點內容還用不同顏色的彩色筆做了標註。他隨手翻了幾頁,突然舉起本子放到鼻子前一聞,果然有一股淡淡的香氣。這是羅雨潔替他抄的數學筆記。羅雨潔的成績雖然比不上嚴向雪,但也算優秀,而且十分用功,秦淮跟她在一起快半個月了,兩人都沒單獨出去過,只在食堂一起吃過飯,如果那也算約會的話。
有時晚自習秦淮藉著上廁所的名義溜出去亂逛,每次經過二班門口,都看到羅雨潔坐在後排認認真真地寫作業。他不好意思叫她出來,悄悄地走了,一個人找地方坐著發呆。
他也有一陣子沒去網咖了,《血誓6》的金牌成就還有幾個總也拿不到,之前他都是跑到陳可南家裡,讓他打給自己看。他堅決不肯上網查攻略。
秦淮鬆開手,筆記本唰唰翻動,回到扉頁,他看見正中寫著“數學”,右下角用同樣秀氣的筆跡寫著“秦淮”,旁邊還畫了一顆小小的心,小得幾乎注意不到。
秦淮忍不住笑起來,手指在桌上學著她的筆跡寫自己的名字。剛把“淮”字的三點水寫完,他突然放下筆記本,把手伸進校服口袋。
便利貼被稍稍揉皺了,灰塵在上面留下幾道抹不掉的汙痕。那幾行字沒有擺在便利貼正中,顯然是隨手寫的,上面幾行寫著某某人的名字和作業內容的字都被劃去了,只剩下最後一排的“秦淮,字帖十份”。
秦淮把便利貼按在數學練習冊上,翻開草稿本,一筆一畫地寫“秦淮”兩個字。寫了兩遍,卻都不太像,他不耐煩起來,筆尖胡亂地在本上畫著圈。
沒過多久,他又想起什麼似的,在書包裡一陣翻找,摸出一張皺皺巴巴的請假條,右下角簽著陳可南的名字。他比著寫,寫一筆看一眼,連筆畫之間的牽絲都要一模一樣。寫了一個又一個,最後整張紙都是,連縫隙間都擠不下了。
秦淮終於放下筆,甩了甩痠痛的手腕,眼珠左右轉了轉,伸了個懶腰,彎腰伏在桌上睡了。
陳可南從後門走進教室,沒收了許衝的八卦雜誌,叫醒了睡覺的幾個人,走到窗邊,捲起雜誌輕輕敲了敲秦淮的腦袋。秦淮睡眼惺忪地坐起來,陳可南一低頭就看見了粘在雪白的練習冊那一頁上的黃色便利貼和皺巴巴的請假條。
他從練習冊下面抽出露出一角的草稿本,低聲訓斥,“又看什麼呢?”
然後他就看見滿頁都是自己的名字。
陳可南還沒來得及眨眼,秦淮已經猛地跳起。一把奪過了草稿本,厲聲說:“你幹什麼!”
四周好幾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看來,坐在前頭的老馬見狀也站起身,走下講臺。秦淮的耳朵紅得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