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想起拉里薩緊繃的面容。她別開臉,避開前方小廣場上陡然升起的刺目燈光。
“我並未襲擊守衛,請不要用我沒做過的事責罵我。”
“你沒做?你的武器是怎麼回事?我記得你還在禁閉中。還有你奴隸身上的檢疫服,我的檢疫官可是綁在你朋友的床上,你打算怎麼解釋這些事?還是打算逃避責任,把罪責都推給為你做事的人?”
“不要管她叫奴隸!”
“奴隸犯罪,主人需要……”
“我提醒過您,不要那樣稱呼彌蘭達,她是有名字的!”
“被她襲擊,昏厥過去的檢疫官也有名字。她於雙子塔中學習十八載,透過重重考試,是堂堂正正佩戴徽章的學士。我謹代表秘法學會,捉拿這兩個侵害學士,威脅秘法的罪人。你,第九軍團特別尉隊的尉長,克莉斯?沐恩爵士,有何理由與立場攔阻?”
大學士把“沐恩”這個姓氏咬得格外重,一定是故意的!
頂著一頭灰白卷發的拉里薩大學士從秘法的綠光中踱步而出。她一步一步走近,像是逼近獵物的花白山貓。克莉斯瞥見她眼裡清冷的光,那讓克莉斯覺得自己是隻瘸了腿的兔子。
“你真令我失望。”她在艾莉西婭癱倒的身體前站定,雙手自然垂落,肩上卻馱著沉重的威嚴。
“你令我失望,也令秘法失望。我像對待一個真正的學士那樣待你,而你,卻以這樣的夜晚回報我。”拉里薩大學士難掩失望。“我剛考上學士那年,被分到莫荻斯大學士的地質研究小組。你知道她是怎樣談論你的嗎?”想起亡母,克莉斯胸口像被揍了一拳,反駁的話噎在喉嚨裡,吐不出來。大學士乘勝追擊:“她的名字尚在智慧雙塔中迴盪,你卻第一個將她遺忘,忘卻她與她的教誨。”
拉里薩大學士一步跨過艾莉西婭的身體,她的氣勢太過強盛,咄咄逼人。克莉斯抿緊嘴唇,想要反擊卻找不到突破口。
“我說……我說你他媽到底準備扯著死人的大旗欺負活人到什麼地步!”
大學士的身形頓住。艾莉西婭不知何時醒來,她的右手穿過網眼,抓住拉里薩大學士的腳踝。艾莉西婭被困在網裡,無法起身,她蜷伏在地上,翻起眼睛往上看,硃紅的雙眼似乎被網線切碎,其中的目光卻堅定強硬,像兩團倔強的野火。
“死去的母親死去的母親,你們到底有完沒完!”她罵了一句髒話,接著又說,“要殺要剮,有本事亮出家夥正面上!拿死人作擋箭牌,算什麼英雄!”說著,她掙扎著要爬起來,拉里薩不知動了什麼手腳,困住艾莉西婭的網繩又是一陣紫光流轉。艾莉西婭這次沒能忍住,她被電得渾身顫抖,痛苦大叫。
“別把她扯進來,她是無辜的,只是為了幫我!”克莉斯握拳大吼。
“無辜?”大學士挑起一側眉峰。“夜襲檢疫官,現在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意圖襲擊大學士。特別尉長,你的律法需要重修。你們居然還是皇家騎士,我現在相當懷疑,你們的授勳考核是否正常完備。這樣的醜聞對騎士學院來說……”
“滾你媽的醜聞!”本已蜷縮成蝦米的艾莉西婭不知哪裡生出一股力氣,怒罵大學士。秘法的攻擊令她痛苦得青筋直冒,她扯緊網繩,不顧身體的痛楚,掙扎著要站起來。大學士冷淡一笑,電弧再次閃過,艾莉西婭將將伸直的膝蓋咚地一聲砸了下去。克莉斯知覺尤其敏銳,她知道艾莉西婭的膝蓋破了。這對武士來說算不上什麼傷,但如此受制於人,她一定很難過。
她這麼做,她承受這些痛苦,都是因為你。
克莉斯無法再忍耐。她踏近一步,逼近與拉里薩大學士。拉里薩圓睜她灰藍的眼睛,似乎難以置信,嘴角卻顯出一絲若有似無的從容微笑。她一定已經計劃周全,她向來就是這樣的人。克莉斯心知肚明,但她既然決定挺身而出,就不打算半途而廢。她朝後張開手掌,彌蘭達無聲靠近,將蒼穹的劍柄塞到克莉斯手裡。克莉斯拔劍出鞘,劍光斜斬,掠過拉里薩的肩膀,切斷束縛艾莉西婭的網繩。
如同大劇院裡上演的劇目一般,幾乎同一時間,沉悶的腳步聲踩著雨水,貼著地下囚室隆出地表的半牆,極速靠近。克莉斯看也不看,橫擺巨劍。蒼穹巨大的劍身甩出一圈幽藍光暈,提劍趕來的守衛急著躲避,腳下打滑,摔倒在水坑裡。他的“哎喲”尚未落地,彌蘭達便已摸了過去。她手中劍柄直擊,將守衛敲暈在泥水裡。但這不過是吸引注意力的佯攻,秘法師的戰力有多麼可怕,很少有人比克莉斯更加清楚。她揮劍擺出防禦的架勢,拉里薩大學士從容不迫,微笑貼著劍尖展開。
微笑挑起的瞬間,雨珠凝結成冰粒,敲響克莉斯的肩膀。克莉斯暗叫不妙,要往後跳,居然沒來得及。她雙腿發力,卻如揹負鐵砧,以她的敏捷與力量,也無法挪動分毫。克莉斯低頭望下去,眼睜睜看著白霜飛也似的爬上漆黑的圓筒靴。藏在渾濁的泥水裡的紋章被主人喚醒,冰藍與褐紅的繁複銘文大放光明。奇異的混合光芒照進漆黑的雨夜,潮溼的土腥氣浮了上來,泥土的碎屑混同霜霧,在克莉斯眼前飛舞。秘法陣的巨大威力震飛表層浮土,埋藏在泥土下面的麻石板顯露出來,雕刻其上高深的符文看得克莉斯眼花繚亂。
這是一個混合型秘法陣,規模之大,將囚室出口前的四個人都包裹進去。藉著大作的法陣光芒,克莉斯看清了艾莉西婭的臉。她的面容被一張複雜難言的光之蛛網切得支離破碎,震驚與不解同時佔據了她的臉。她跟克莉斯一樣試圖掙開秘法符文的鉗制,當然只是徒勞無功罷了。
“我不是沒設想過會被逼到動用這個的地步。我沒想到的是,你對秘法師揮劍的時候,冷漠粗野至極,完全瞧不出曾被秘法之光曾經照亮你的肩膀。”拉里薩大學士說話輕描淡寫。秘法陣中的四人只有她絲毫不受影響。她拂去肩頭的冰粒,沾一顆在指腹上,用拇指將它碾碎,輕嘆道:“更叫我吃驚的是,你會笨到以為我毫不設防。老實說我甚至有些懷疑,你所謂的學士資質,有多少是出入雙子塔混來的印象分。你知道,人都喜歡熟悉的東西,就連學士也不例外。”
“哎喲你媽媽的屁股,都說了讓你別亂放屁,聽不懂人話是不是?”艾莉西婭身體動彈不得,只有嘴皮子還算利索。她雖然被迫跪在地上,卻不肯屈服,鉚足了勁兒破口大罵。拉里薩大學士在她的汙言穢語之下倒顯得風度翩翩。她微笑不改,舉起手掌拍了拍。守衛在秘法陣外圍的一名學生走上前來,從袖子裡拽出一根亞麻色的布條,彎腰往艾莉西婭口裡塞。他那雙拿筆寫字,擺弄試管的手不是幹這事的料,布條沒塞好,反被艾莉西婭咬住了食指。艾莉西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