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人救你不得。
關陸和魏南的事攤到張國慶眼前,剛好是同居滿一年。
關陸於公是典型的強勢作風,頂得住壓力,護得住下屬,只有他見天勾搭同行的份,別人敢勾搭他的人,翻臉就六親不認。那天開完展銷會,對家有意挖個人,本是你情我願,猶抱琵琶地談著跳槽,他得了訊息,轉進包廂,叫再開酒。
任良事不關己地看關陸明著敬酒,實際逼酒,出門才發覺不對,招來服務小姐一問,原來這小子讓人拿四十度的瓶子灌五十三度酒,把別人整桌底下了,自己當晚就急性胃炎,胃出血。
任良三十年來沒見識過第二個像關陸一樣容易遭報應的人,他比較損,落井下石地拿關陸的手機打魏南電話,用病危通知的口氣說關陸在某某醫院急症,其餘一概絕口不提。魏南剛在張建軍的地盤和他談完事,接了個電話,臉色就不對了。張建軍為人義氣,說這離景安不遠,你要有事,坐我的車回去。
那天張國慶聽同事說新來的病人特貧,去湊熱鬧,一眼看見樓下遠遠來輛車,挺眼熟,是他哥的車。再看人,更眼熟了,魏南!
關陸正跟張國慶侃大山,說搞銷售和賣身都是吃青春飯,你查完胃再給我查查肝,扭頭看魏南一身正裝從車上走下來,就蔫了。張國慶看他一臉灰敗,像是剛脫了褲子就被老婆抓姦,感同身受,先鼓勵關陸認罪態度要積極,轉頭奔下樓做了帶路黨。
張國慶按他媳婦發飆的勁兒來估計魏南,以為魏南罵一頓,或者讓關陸床頭跪兩天就雨過天晴。可惜事情沒這麼容易過去。
魏南平日裡飄飄忽忽的,好似特別有氣量,有風度,其實只在自己佔便宜的時候講風度。因為他在種種局面裡一直佔上風,所以多年如一日的有風度。
他對關陸並非沒有要求,都是成年人,顧好自己是對自身和他人負責。胃出血是意外,更是任意而為,不計後果的後果。
魏南花了三個月才消氣。他一貫公平,善於推己及人。做飯的阿姨按他交代,連做了三個月蔬菜雞蛋粥。魏南陪著關陸吃,吃得關陸滿腦子葉綠素。
那段時間,關陸每天看任良的眼神活像看蒲志高,江師姐怎麼就嫁了你這種打小報告的叛徒?
任良回以冷笑,誰叫你就聽他的,別人好心都當驢肝肺!
這也怪不得關陸,他脾氣不算太好,卻是好情人。不光是對魏南,喜歡誰都哄著寵著,不教人受半點委屈。他在感情上走一步算一步,從未想過和魏南在一起。既然在一起了,就願打願挨地,不過如此,又能如何?
魏南進門的時候隱隱聽見音樂聲,繞到書房,門裡都是咖啡味。電腦正播放那首南國的玫瑰,關陸端著咖啡,單手碼字回郵件,此時對魏南稍稍舉杯,當是打過招呼。
魏南這邊有賽風壺。關陸煮咖啡的水平好得出人意料,但嫌麻煩,還是喝三合一。
質問和辯解都是麻煩的事,所以這些事在他們之間,能免則免。
出行定在後天,魏南告訴過關陸,轉身下樓前說,“咖啡太濃,少喝。”
關陸抬頭回一句,多謝關懷,銘感五內。
之後互不打擾。房子大的好處正在於此,兩人各佔據一隅。關陸覺得他們像被架入一個牢籠的兩隻困獸,或者困獸只是他。魏南是下棋的手。馬走日,象走田,關陸的處境像過河的卒子,他執意越界,拉著魏南陪他下這一局,到頭來,進無可進,退不能退。那就糾纏到底。
螢幕上,一封署名楚的郵件靜靜擱置。關陸咖啡連著咖啡,越晚越精神,還開跑步機,七檔跑了半小時。
十二點多餓了,去廚房吃宵夜。他扔掉薄錫紙,低頭咬一口提拉米蘇,往樓梯走的過程中恰好看見另一間書房的燈光。
門扉裡透出的燈光像水,魏南的側影有些模糊,霧煞煞的。袖口的晶石袖釦倒是閃閃發亮,一望就看得見。可可、奶油和酒香混合,稠膩中帶一點苦澀,忽然形成舌間心上一瞬間盤旋的,難言難辨的滋味。關陸走過去敲了敲敞開的門,明知故問,“怎麼,你也不睡?”
魏南手指撫了一下書案,說去宣臺之前,總要做些工夫。
關陸靠著門,魏南又想起另一件事,並無喜氣地說,“小徐那邊,應該好事近了。”
關陸詫異地瞥了他一眼。
轉念一想,小徐父親入院這幾天都由男友照顧,估計雙方家庭已達成一致,施加壓力。
再則小徐今年二十七,難找理由一拖再拖。她父親這回差點中風,哪怕為沖喜,也得抓緊辦。魏南說話一向準,關陸笑,“恭喜,當嫁女兒了。”
第二天下午,江念萍來約。她從蔣美願處得知關陸那天晚上原本要去雲生劇院,所以請客致謝。
關陸開車到親子俱樂部,大堂裡劃出一大塊兒童樂園,地用膠板拼成圖案,圍欄都稜角圓滑。往裡看,五顏六色的塑膠搭出童話城堡的輪廓。裡面搭一座城堡,都是四、五歲小孩,還有兩個混血。
江念萍穿著灰色的真絲套裙,雅氣而凝重,已經比平常襯衫西褲的打扮柔和多了,在幾個媽媽中仍顯眼。關陸站圍欄外,彎腰撈起她兒子,讓小男孩坐他肩上。
一位太太認得任先生,見關陸抱著他兒子,小朋友還咯咯直笑,訝然地“啊喲”一聲,向江念萍打聽,“任太太你看看?”
江念萍就拎起包,衝她微笑,說,“我弟弟。”
晚餐在一家扒房,當然不是七十九樓。對於五歲的小男孩而言,二十來層的高度足夠令他滿足。小朋友趴在窗上往下望,臨近傍晚,車流如織,車燈連成線條,又沿馬路的弧度曲折,看著看著就呆了。
室內更亮,玻璃上映出成排的吊燈和裝飾,餐具酒杯熠熠生輝。江念萍坐在燈下,被光暈暈染,鼻樑高挺,眼睛明亮,顯得溫文和藹。兒子和她不親,也轉過身,鼓起勇氣依偎到她身邊,小聲央求。
關陸還沒點單,饒有興趣地注視這一幕。不知江學姐俯身和任小寶講了什麼,小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落到他身上,非要關叔叔和他吃一模一樣的套餐。
這家扒房聖誕前後搞活動,點兩份同一特色套餐可以在一個陳列櫃裡選一樣工藝品。
事實上,店主是江念萍的一位朋友。她要了一份午茶組合,對關陸解釋,“我跟任源元說,我開口問李阿姨要望遠鏡,人家給,看的是我的面子。他要能讓你答應陪他吃套餐來拿望遠鏡,才是他有面子。”
套餐還沒上,任小寶先拿望遠鏡去玩。關陸喝著餐前酒,和江念萍聊天。等到餐包上來,江念萍才問他辭職以後有何打算。
關陸想了想近期處理掉的郵件,業內沒秘密,就說,“有獵頭公司找上我,好像是宣臺一個老闆要搞工程機械。 ”
江念萍舉杯,說你從來有價值,又問他怎麼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