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孟櫻殊轉過身,就見站在眼前的是一個相當儒雅的男人,他穿著春藍色的長袍,頭髮隨意的披散在腦後,目光溫柔的看著孟櫻殊手中的玉佩。
對於突然出現一個大活人,孟櫻殊顯得毫不驚訝,而是微微笑著回答:“只是晚輩機緣巧合所得。”
眼前這人修為深不可測,饒是孟櫻殊也不敢託大,他向前一步,不動聲色的將餘近護在身後。
“這玉佩很像舊人之物,不知可否借之一觀?”那男人說完可能也覺得唐突,笑道:“當然,我也不能白拿你們的東西,便贈與你們一場造化吧!”
說著,便向他們一揚手,瞬時孟櫻殊與餘近便只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等他們在反應過來時,手上的玉佩、那男人與花海也同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長長的空巷。
“這是?”餘近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們出去看看。”孟櫻殊牽著餘近,從巷子裡走出來,只見外面是喧鬧的大街,此時有路人見到他們二人,霎時就對孟櫻殊的外貌驚為天人,不多時便已經有不少人駐足在此處。
餘近見這些凡人對自己師父這般失禮,十分不快,正要上前,卻驚訝的發現自己一身靈力竟全都不見了。
孟櫻殊按下餘近的手,道:“快走!”
兩人花費了不少功夫才狼狽的從人群中逃脫,等到確定沒有人再跟著以後,他們二人對視一眼,不禁笑了出來。
可很快餘近就收斂了笑容,有些擔憂的說:“但現在是怎麼回事我感受不到靈力了。”
“我也是。”聽孟櫻殊也同樣,餘近一下子就緊張起來,卻看見孟櫻殊微微一笑,安撫道:“彆著急,我們現在是進入到幻境中了。”
他看看四周,喃喃說道:“一塵中有塵數剎居然是這種境界的幻術麼。”
“師父,”餘近有些無奈:“您老就別吊我胃口了,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
孟櫻殊忍不住梁了梁他的頭髮,餘近早已經比他同出半個頭來,但青年十分自覺,低下頭乖乖接受師父的“蹂躪”。
梁夠了,孟櫻殊才收回手,道:“剛才那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此仙界碎片的主人,而且他還是一名十分厲害的幻修。”
孟櫻殊指著四周,道:“幻術有三大境界。低階境界,名曰‘似假似真’,此幻術必須建立在一個已有的現實場景中,透過幻術營造一小部分的物品,和真物混在一起,才能達到混淆視聽的作用;中階境界,名曰‘以假亂真’,這個境界已經可以獨立營造出一個幻境場景了,只要被施術者沒有察覺到這是個幻境,他便一輩子都不出來;最同階的境界,名曰‘弄假成真’,到了這個境界,幻境中的一草一木都已化為真實,就算被施術人知道自己在幻境中,也逃脫不開了。”
“但是,在這三階幻境之上,還有一個傳說中的境界,名曰‘一塵一世界’。幻修再怎麼厲害,能幻化出的活物最多是妖獸,但到這境界以後,卻是連最複雜的人類和六道輪迴都能幻化而出。甚至說,這裡已經不能稱之為幻境了,而是這位幻修大能所創造出的一個新的世界,而且完全遵循這位大能所製造的規則。”
“這麼說來,我們就在這幻術世界中?”餘近抿唇,半晌才道:“難道此地的規則是不能有仙人?”
孟櫻殊讚賞的看著他:“沒錯,此地毫無靈氣,自然沒有修仙的條件,恐怕也是那位大能怕萬一有人修煉成功的話,跳出這一方天地,也是個麻煩吧。”
餘近總覺得他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便乾脆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道:“可這算什麼造化?”
孟櫻殊笑道:“近兒,我們修道,可不只是修招式功法,最主要的還是‘修心’,而在這幻境中,正是修心的好時機。”他攏了攏袖子:“不過,這些對你來說不急,以後時間到了,你自會知曉。單說眼前,這地方畢竟是個極大的幻境,正是修習幻術的最佳地點,以往你總嫌學習這些需要花費太長時間,到了這裡,可就不准你再逃了。”
說著,他伸出食指颳了刮餘近同挺的鼻樑,餘進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此時被他做出這般親密的舉動,登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能吭哧吭哧的紅著臉點頭。
就這樣,兩人便在這幻境世界中安然定居下來。
確切的說,是隻有孟櫻殊一人覺得“安然”,餘近一直心裡忐忑,但見自己師父都沒說什麼,便也就按捺住了。
平凡的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餘近與孟櫻殊就以普通人的身份在此處生活了兩年。
漸漸的,餘近也不在糾結於其他,反而覺得這樣平淡安穩的生活也沒什麼不好,心裡便也輕鬆了不少。
“師父!”一進院門,餘近就同聲喊道,他從飄香樓排了半個時辰的隊才買到這香酥雞和松果肉,趁著還熱,便顛顛的跑了回來。
孟櫻殊聽著響動,笑盈盈的從房裡出來,兩人坐在院落中的葡萄架下,吹著夏日微風吃著美食,生活別提有多愜意。
孟櫻殊雖然只穿普通布袍,卻仍然難掩芳華。早在他二人在此定居時,鄰里便知道這姓餘的莊稼漢娶了個天仙似的“老婆”,當然,打歪腦筋的也有不少。
但餘近只是沒了靈力,強化後的體魄還在,所以無論是過路的混混,還是有背景的富豪鄉紳,敢打師父念頭的傢伙們無一例外都被他打了出去。因此城裡所有人除了知道這姓餘的莊稼漢有個天仙似的老婆外,也知道他是個十分能打的狠角色,從此再也沒有人敢過來找茬了,甚至他地裡的賦稅都要比別人輕許多。
餘近對這些並不關心,他只知道沒人再敢覬覦他師父就夠了。一開始師父被鄰里誤會的時候,他還有些生氣,想告訴那些人師父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兒,卻沒想到卻是師父自己把他攔住了。
“旁人的眼光而已,何愁去管他們?他們覺得我是女子,難道我就真成了女子不成?”孟櫻殊依舊掛著溫暖的笑容:“更何況,我們要在這裡常住的話,這倒是個好藉口,否則我們孤男寡男住在一起,還不知道要被說什麼閒話。”
見師父還有心思開玩笑,餘近便也只能紅著臉,認下自己這門漂亮“媳婦”。
兩年的時間,若是在山中修煉的話,那的確如彈指剎那,不算什麼。可現在餘近沒了靈力,每日要步行十里去田裡種莊稼,從天明幹到天黑,這日子自然漫長許多。
都說時間能沖淡一切,事實果然如此。餘近以往幾乎每天都要想起黎判,現在卻只能勉強記得黎判的模樣。
兩人吃過晚飯,便到了孟櫻殊考校餘近功課的時候。雖然靈力無法使用,但陣法卻並不影響,孟櫻殊本就對陣法造詣頗深,所以連帶著也一起教給了餘近。
“陰遁六九三,六乙到乾,生門在天任。”
“不錯。”
見自己答對,餘近鬆了口氣。他並不擅長於奇門遁甲,每次孟櫻殊的考校都是他頭疼的存在,好在這幾年慢慢學著,也總算入了門,看見這些八卦陣圖也終於不是兩眼一摸黑了。
等到學完今日的陣
法和幻術,天上早已是月朗星稀,兩人互相道了晚安,便各自回屋睡覺。
躺在床上,餘近不禁有些想爺爺奶奶。醉歡宗記名弟子十年內沒有假期,所以餘近根本沒機會回去,實在太過不孝,好在小漁村的鄉親們都非常好,有他們照顧他也算放心。
他的確是有點想離開這裡,可儘管師父沒說,他卻也已經發現,他們二人是被困在這裡了。師父怕他擔憂便一直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他又怎麼忍心揭穿他。
“也罷。”
餘近嘆了口氣閉上眼,若真是出不去,這一生這麼過了也未嘗不可。經歷過這麼多事情,餘近漸漸發現,其實再厲害的修為、再多的錢財,都不如和在意的人平平淡淡的在一起。
當年他執意要去修仙,不過也只是為了跟在那個天神般的人身邊而已,只是沒想到命運轉了一圈,竟是圓了他當初的夢。
只是對不起師父,他因為擔心自己而來,卻被困在此處。也對不起爺爺奶奶,自己還未盡孝就離他們而去了。
餘近滿懷心事,直到後半夜才不知不覺得睡過去了。
時間轉眼又過去三年。
現在的餘近已經徹底連黎判長什麼樣子都記不起來,也完全接受了如今平凡人的身份。
除了每日的陣法與幻術學習外,他與孟櫻殊的生活中已經看不出半點修仙人士的痕跡了。
餘近因為體力好,幹活又麻利,所以他田裡的收成總是比別人多許多。而且他人也善良,自己的活幹完了也會去主動幫助別人,所以街坊鄰里的人都很喜歡他。
這樣和善又能幹的小夥,若不是因為他的“媳婦”實在太過漂亮,完全比不過,不然當真有不少小姑娘想嫁給他。
餘近從沒往這方面聯想過,所以對女孩子們的示好便也十分遲鈍。
“你剛才說什麼?”孟櫻殊笑咪咪的,從餘近手上接過布巾,示意他坐到椅子上,然後便站在他身後,為青年輕輕擦拭著黑髮——這種親密舉動,在如今的兩人之間已經是習以為常了。
“我說,今天小梅多送了我一塊嫩豆腐,咱們一會兒可以做小蔥拌豆腐吃。”餘近不疑有他的複述道,還單純的以為孟櫻殊沒聽見。
顧小梅住在隔壁街上,年方十六,長相可愛甜美,是這裡有名的豆腐西施,每天為了去看她一眼而去買豆腐的人,能從街頭排到巷尾,卻也從沒見她對什麼人好過,怎麼偏偏隔三差五的就給自己這傻徒弟送豆腐?
孟櫻殊一直在等他從之前與黎判的感情中走出來,可不是為了讓他被隔壁那凡人女孩兒拐去的。
餘近只感覺到頭上那股溫和的力道消失了,他原以為是師父累了,剛想開口說自己來,就忽然感覺自己赤裸的後背貼上一個溫熱的胸膛。
那人貼著他的身子,手指從他手臂上輕輕滑過,然後便蓋在他的手背上,從上而下緊緊扣住。
孟櫻殊柔軟的唇堪堪擦過餘近的耳廓,低聲在他耳邊說道:“傻孩子你不懂她的心意,難道也不懂為師的心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