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熄側過頭:“……我也就是隨便說說。”
顧茫慢慢地反應了過來,笑了:“你是不是不想和你顧茫哥哥分開?”
墨熄抿了抿嘴唇。
他不是不想——他是怕。
他怕與顧茫的離別。大抵是因為知道顧茫的清醒是有時限的,又大抵是因為他和顧茫曾經的分別實在是太苦又太漫長了,所以他那麼強大的人,竟會如此畏懼顧茫離開他的視線。
顧茫伸出手,兄長般摸了摸他的頭,這個舉動讓墨熄的心坎愈發溼潤。他已經很久沒有被顧茫這樣對待過了。
“這件事我想單獨去做,但你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顧茫說著,纖長的眉眼倏爾展開一個柔和的笑,“你顧茫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呢。”
這話說的過分了,墨熄道:“經常騙。”
顧茫忍不住噗地一聲笑出來:“哈哈哈,好好好,你講的很有道理,你別瞪我——是我說錯了,你罰我吧。”
墨熄低聲道:“你現在這個身子骨,經得起我怎麼罰?”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裡有些天生的侵佔欲與控制慾,雖然不張揚,但卻深不見底,顧茫被這樣望著,不由地就有些胸腔發熱,心頭髮軟。
他的小師弟就是這樣,看似剋制,卻很愛慾兇猛。這具腰窄腿長的身軀裡,包裹著熔流般熾烈的感情,別人從那張禁慾自持的臉上看不到的東西,顧茫卻全都已經領教過。墨熄是青澀的,粗暴的、甚至是飢渴的。
可顧茫其實並不反感。
雖然沒有哪個鐵骨錚錚的雄性會喜歡被侵略,但是顧茫能深刻地感覺到墨熄是在把滿腔的愛意都傾給他,把所有的慾念都注給他,好的壞的,理智的不理智的,這個初談□□的年輕人都傾注在了他的身上。
一晃白駒過隙,他的年輕人不再年輕,他的師弟成了他的羲和君。什麼都變了,唯有注視著他時的那雙眼睛,仍像他第一次對自己展露愛慾時一樣真摯深沉。
他們的這場初戀,原來已過十四年。
顧茫最後還是自己去的望舒府,他出示了玉佩,順利通過了望舒府的門禁守備,而後走在了簷角飛翹的風雨連廊之下。
望舒府仍是與他記憶中一般通幽,到處都透著一股極具慕容憐特色的疏懶氣息,院子裡隨處可見夏榻,軟衾,小扇,茶桌。屋簷下掛著金絲繡眼鳥的鳥籠,裡頭的禽雀兒棲在木枝上,也和它們的主子一樣的懶洋洋,不愛搭理人。
與內庭守備作了求見稟報,顧茫便來到望舒府中庭等待,那裡有個偌大的花園。
顧茫記得這個院子,他小的時候,這座院子裡有秋千,有倚在牆邊的竹馬,還養了一堆小雞小鴨小兔子。孩子都喜歡這樣的花園,慕容憐也不例外,時不時就來在這裡打鞦韆,攆著小動物滿園撒野。而當公子不在的時候,顧茫這些小奴隸也會跑進去,藉著餵養小雞仔的名義,偷得浮生半日閒。
有一次院內無人,顧茫坐在鞦韆上玩,晃著晃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結果慕容憐進來一看,大怒。當即就把顧茫從鞦韆上推了下去。
“你這個賤奴!我的東西你也敢碰!”
“來人!這個鞦韆我不要啦!給我拆下來!丟到坑裡當劈柴燒!真是髒死了!好晦氣!”
那時候慕容憐的神情猶在眼前,張牙舞爪地那麼誇張,好像顧茫有毒,沾到一點跟顧茫有關的東西,他就會毒發身亡似的。
顧茫被他從睡夢中推下鞦韆,半天才緩過勁兒爬起來,等他坐直了,轉過頭,慕容憐那叫叫嚷嚷的猙獰表情忽然就凝住了。
“你……你……”
顧茫在他那蒼白的臉色中抬起手摸了摸額頭,結果一掌的血。小孩子沒有經歷過這樣的陣仗,呆愣一會兒,哇的一下子就哭了。
他一哭,慕容憐就慌了。
慕容憐道:“你你你……你活該!!你這個小賤奴!”可看著顧茫額頭的血越流越多,慕容憐就怕了,往後退了兩步,居然掉頭就跑。
顧茫就坐在地上哭,他第一次見到那麼多血,額頭又摔得那麼痛,他眼淚不停地往下滾,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哭到昏天黑地時,院門口匆忙忙跑來一個女人——
“阿茫,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啊呀,怎麼摔成這樣了?快讓林姨看看……”
林姨是望舒府最醜的女傭人,她的整張臉都燒爛了,五官模糊到宛如厲鬼,府邸裡所有人都嘲笑她,所有孩子都畏懼她,只有顧茫與她親。
顧茫從小沒有父母,不知道被爹孃疼愛是什麼滋味,而林姨那時候會偷偷塞給他點心,會給他裁小衣裳,教他認幾個字。他能從那麼一些微末的照顧裡,去努力汲取一點點與“親情”有關的感受。
所以他一看到她,就愈發害怕地大哭道:“泥姨!泥姨!我要死啦!”
他那時候大舌頭,那麼小的孩子,講話都還不利索,總是發不對“林”的音,而是管她叫泥姨。
“好了好了,不哭了。沒事的啊,林姨看過了,沒關係的,阿茫乖,林姨帶你去包紮。”
醜兮兮的女人把髒巴巴的孩子從塵土裡抱起來,饒是過了那麼多年,顧茫依舊記得她身上的那種溫暖和香味——那時候他曾想,如果他有孃親,那麼阿孃的懷抱,應該就是這樣的。
他從來都不覺得林姨醜陋,她的眼睛總是那麼清澈,那麼溫柔,讓他總覺得她燒糊的五官像是一盞已經摘不下來的假面,而假面背後藏著的,合該是一張秀美絕倫的臉。
他伸出小手,顫巍巍地摟住她的脖子:“泥姨……”
林姨將他抱去了望舒府的坐府藥修那邊,一路上他血流不止,哭得很兇,看到藥修也並不配合。
林姨就蹲下來逗他,分散他的注意:“叫林姨。”
顧茫含著淚,抽噎著:“泥姨。”
“林——姨——”她耐心地拖長音調與他重複。
“泥——姨——”他笨笨地說。
坐府藥修是個中年男人,對這個卑賤的孩子和這個醜女人冷眼相加,治病歸治病,嘴上卻陰陽怪氣地嘲笑道:“這個蠢孩子又什麼好教的,教出來以後也是給慕容公子當牛做馬的命。”
林姨的眼梢似乎微微抽了一下,彷彿壓制著什麼不可見人的情緒。但她受慣了欺凌,知道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