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認識,我以前常見到司徒。你是遊客嗎?”
“是啊。”
“真的?”
“不然你以為我是本地人啊?”
牙朵瞪著他,語氣生硬,“我知道了。”
她又知道什麼了?
談越莫名其妙。
中年人和司徒寒暄了幾句又帶著牙朵走了。
司徒看起來不太高興,魔方轉得咯吱咯吱響。談越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老實地坐在了櫃檯後邊翻賬本。一整個上午他倆一句話也不說。
中午的時候談越吃飯飛快,一抹嘴又要出門。司徒叫住他:“你手都斷了還出去?”
“又不是腳斷了。”
“我看快了。”司徒抽了根菸,雙眼霧濛濛的,“我昨晚告訴你,少出門。”
聽起來像是警告,不過談越並不關心自己的腿斷不斷。
他說:“我去找牙朵。上次拍的照片洗出來了,我捎給她一張。”
司徒不可置否,語氣緩和了些,“早點回來。”
殯葬店在路口左邊,巨人紙人已經不見蹤影了。牙朵坐在店裡扎紙花,胸前的紅領巾隨風飄揚。
談越掏出來照片遞給她。
牙朵指著紙人說:“不吉利。”
“那就扔了吧。”
“還有事嗎?”牙朵說話少年老成,這語氣跟她叔叔很像,“我下午還得上學,馬上就去午睡了。”
“你早上是不是有話沒說完?”
牙朵手一抖,紙花被她掐斷了莖葉。
她臉色不太好看,“你在司徒店裡住了多久?”
“兩個多星期了。”
“該遊玩的景點你看完了吧,你該走了。”
“為什麼?”
殯葬店外傳來一聲聲悠哉的腳步聲,牙朵將花朵一丟,神色慌張,手指飛快地在談越的手背上寫起了字。
小……心……他。
最後一個筆畫剛剛寫完,身後傳來一個男聲。“唉,是你啊?”
談越轉過去,店門口站著一個高大的中年人,牙朵的叔叔。牙朵拈起一朵紙花低頭編著,小聲問:“叔叔吃午飯了嗎?”
中年人問:“你來這裡是……”
談越將照片給他看了看,很快找了個理由告辭。
今天是個少見的晴天,陽光暖融融的。遠處河水湧動著,女人們在河邊錘洗衣裳,歡聲笑語。
談越揣著疑惑,一步一步地原路折返。
七八歲女孩的警告可信嗎?她為什麼要這樣說?她知道什麼?
小心他……
他是誰?
牙朵的叔叔?老邢?還是……司徒?
第11章 第 11 章
易雲和外邊放了學的女孩子們比賽踢毽子,引來了大批小學女孩,把客棧門口堵得水洩不通。談越坐在櫃檯後伸長了脖子張望,試圖在女孩子的面孔中找到牙朵的臉。
沒有。
牙朵可能不喜歡踢毽子。
太陽下山之後,天氣又冷了。店裡離打烊還很遠。談越併攏了腿,兩手夾放在膝蓋之間取暖。南方地區沒有供暖,當地人個個都對這種氣候習以為常。司徒身上就穿了一件薄毛衣,轉著魔方的手指乾乾淨淨,一點凍紅的痕跡也沒有。
談越想起了中午的牙朵,牙朵不像個小孩子,她可能是個早慧的小孩子,要麼就是個妖精。有神也會有妖精。
牙朵知道什麼?
司徒究竟是什麼人?
他和活神是什麼關係?
談越恨不能手裡拿著放大鏡日夜跟蹤司徒。
司徒失去視力的雙眼看不到這一切,他依然乖巧而文靜地每天坐在客棧裡,談越對他的照顧無微不至,除了睡覺上廁所,他們幾乎寸步不離。
談越看不出什麼來,耐心即將消失殆盡,直到這一天,司徒要離開客棧了。
司徒說:“我需要去拜神。”
“你?”
你不就是神嗎?
“你帶我去吧,就在山上,你會開車嗎?”
司徒向他攤開手,他掌心裡放了一把車鑰匙。
談越很吃驚。客棧居然有車?
司徒的車,或者說老邢的車放在附近的停車場裡,一輛白色輝騰,非常新,一看就是幾乎不怎麼用的那種,也不知停在這裡多久了,車子上全是灰塵。
盤山公路很長很長,談越開著車,只覺得時間過得很慢,車上的招財貓掛飾靜靜地向他招手。天氣非常冷,山上比山下更冷,天空中全是深灰的雲,看起來隨時要下雨。司徒穿著一身戶外裝束,山地靴,厚外套。手指交握著放在膝蓋上,司徒閉著眼睛小憩,他看上去有些蒼白,似乎沒睡好。
來之前司徒說,這位神祇不是活神。眉族人信奉多神,眉鎮到處都是本地的神怪。他準備參拜的神祇名為圖拉。
“我沒有聽說過。”談越表示了他的疑惑。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是在抬槓了,談越,一個外地人,連最負盛名的活神都不認識,怎麼可能認得其他本土神明呢。
好在司徒很給他面子,耐心解釋道:“圖拉已經沒落了,幾十年之前,它很有名氣,現在大家只記得活神了。”
沒落。談越注意到他的用詞。
神祇也有沒落一說嗎?
車子緩慢地從公路盤旋而上,談越不認得路,只知道按司徒的記憶一直向上走,他說圖拉神廟就在山頂上。
車內開著暖氣,暖烘烘的,司徒也不和他搭話,很快談越就有些困了。
這時司徒突然開口說話,把他嚇得一激靈。
“我不是每年都來,但我覺得今年可能不一樣了。”
司徒睜著眼,盯著擋風玻璃。
“直覺?”
“直覺。”
“是嗎?”說著,談越握著方向盤拐了個彎。
神廟在山頂的樹林裡。
談越並不知曉它具體在哪裡,可司徒又看不見,兩人就像無頭蒼蠅似的在林子裡亂轉。談越牽著司徒的手,走得很慢,他的眼睛片刻不停地巡視著山林裡的一切,尋找著司徒口中的神廟。當然,他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神出鬼沒的活神。
談越靜悄悄地瞥了一眼司徒。
司徒和活神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
大概在林子裡晃悠了半個鐘頭,兩人竟然真的找到了神廟。神廟破得能和那夜借宿的佛廟相比,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無人問津了。
司徒站在門外,他仰起臉,一滴雨水落在他沒有表情的臉上。
談越遠遠地望著他。
司徒神情平靜,他站在神廟前,而神廟攏聚在參天大樹懷中,從下望去,神廟上空濃濃的綠冠遮天蔽日,彷彿是空中一隻凝固的降落傘。樹上結了不知什麼細小的紅色果實,圓滾滾地從樹枝上跌落,砸在他腳下、頭上,地上全是一片細細的紅果,踩上去便留下一個黏糊的紅腳印
。
孤獨滄桑的神廟,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