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太久。看著展遙繫好安全帶,寧桐青準備開車,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有點微妙的聲音探出了頭。
寧桐青詫異地轉向了展遙,正好把一臉窘迫的小朋友抓了個正著。
“……”寧桐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我帶你去吃東西。”
“我不餓……”可他的肚子不是什麼說的。展遙的眼神有點絕望,只好改了口,“可以回家吃……章阿姨做了好多菜。”
“菜都涼了,已經熱了一次,再熱沒法吃了。說吧,想吃點什麼?”
“……熱的就好。”展遙想了想,“我不喜歡醫院,我們快點走吧。”
他們最終選擇了離醫院很近的一家快餐店,展遙點了一份加大份的套餐,不忘問寧桐青要不要也吃一點。寧桐青沒好意思告訴小朋友因為心裡有氣他晚上吃了三碗飯,以至於現在胃都不大舒服,只是搖搖頭,含糊地說:“你只管點你自己的。”
漢堡不需要刀叉碗筷,吃起來省事。但即便如此,寧桐青還是留意到展遙用了他那尚不靈光的右手。他本來想勸他不必心急,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口,只是把冰可樂推到展遙眼皮子底下:“慢慢吃,不著急。”
展遙努力把嘴裡的食物嚥下去:“早點吃完早點走,我得回去複習功課。”
寧桐青挑了挑眉:“我在你這個年紀,要是像你一半……不對,五分之一省心,我媽現在的白頭髮應該至少能少一半。”
“我媽可不是這麼說的。”展遙很認真地抬眼看他。
“哦?瞿師姐怎麼說的?”
展遙放下手裡的漢堡,垂眼片刻,然後答:“說你小時候是個神童,特別會念書。”
“……”寧桐青按了按額角,決定還是要說良心話,“你媽太抬舉我了。”
“我爸也這麼說。”
寧桐青想想,笑容裡有一絲自己無從覺察的苦澀:“展師兄要這麼說,我就更無地自容了。其實是這樣,我小時候老生病,做不了別的事,沒法打球、沒法游泳,連出去玩都不大容易,只能好好讀書——這種純屬環境所迫,做不得數。”
展遙頓住了,微微張開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寧桐青漫不經心地揮揮手:“要說會念書有學問,我不夠給你爸爸提鞋的。天,瞿師姐怎麼能對你灌輸這種錯誤的印象……”
展遙定定地看著他:“肯定不是的。要是照你這麼說,我爸也不是做不了別的事,所以才只能做學問嗎。”
全沒想到展遙會這麼想。寧桐青一怔,趕快說:“你想到哪裡去了。展師兄的身體……”
他頓住了,難以言表的苦澀過後,隨之而來的是恍然大悟。
“小十。”他輕輕喊了一句不知不覺又垂下頭去展遙。
展遙故作不經意地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想表示自己無所謂。寧桐青靜靜看了他幾秒,才說:“我沒告訴你,我也不喜歡醫院。”
展遙的神色盡是困惑。
“不是不喜歡,是怕。而且不是和你一種怕法。”他輕輕往後一靠,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所以小十啊,別心急,不要慌,你爸媽把你照顧得這麼好,這次骨折純屬小意外,要不了多久就能痊癒。不是一回事,別嚇唬自己。”
最後一句他說得很含糊——因為實在太艱難也太殘酷,但他還是說了。
說完,他從展遙的眼睛裡知道,他聽懂了。
第29章
不願討論至親的病痛是人之常情,哪怕不得不談及,也是越短越好。
寧桐青太清楚這個道理,何況他想說的展遙也聽懂了,就此打住正是再合適不過。直到晚飯吃完,兩個人都再沒說話了。
動身時寧桐青的外套不小心掛到桌角,打翻了餐盤裡的可樂杯,可樂和冰塊灑得一張桌面都是。寧桐青稍稍收拾了一下,忽然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你沒喝可樂?”
“骨折不能喝可樂。所有碳酸飲料都不能喝。”
寧桐青對著展遙大眼瞪小眼:“……我才知道。你怎麼不早說?”
展遙抓抓頭髮:“因為我喜歡喝可樂,就沒告訴你。”
“現在怎麼不喝了?”
“想早點好。”
寧桐青一頓,想一想又問:“還有什麼我應該知道但是不知道的?”
展遙一偏頭,反問:“你不知道什麼?”
寧桐青低低笑起來,以此來掩蓋內心一閃而過的愧疚:“算了,反正這幾個月也說不上是我照顧你還是你照顧我了……可能還是後者多點吧。”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做長輩的自我檢討。好了現在檢討完了,小十同學,你就以觀後效吧。”
展遙衝他眨眨眼:“……哦。”
他的神情實在怪有趣的,好像在看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不得不寒暄偏偏無話可說。見狀寧桐青又笑了起來,自己結束了話題:“好了,回家吧。”
第二天是週末,寧桐青原本計劃陪展遙去一趟康復科,和醫生討論一下有沒有系統的恢復方案,但一大早,又被叫去了博物館,繼續談話。
很快他就知道,“談完了吧”純屬自作多情。等著他和博物館內很多人的,是漫長的問答、一個個意味著“所言全部真實”的簽名,同事們的風聲鶴唳、正常工作的全面停滯,令人困擾的乏味,甚至精巧老練的陷阱——只為找出所有的涉事者。
寧桐青終於明白父親那通電話裡的“不說不必要的話”意味著什麼。
既然開始徹底查庫,準備了大半年計程車大夫展也就正式推後,寧桐青更是被專案組抽調出來,作為整個陶瓷研究室唯一的工作人員,配合省博來人清查文物庫存。
這樣一來,本職工作徹底停滯不說,每一天走進辦公室時,同事們沉默的目光就像無言的刀子。
孫老太太被停職了。沒有任何公開的說明。
可惜這對寧桐青來說還不是最沮喪的,更讓他沮喪或是憤怒的是,他既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選中,也不知道別人為什麼不被選,更不知道這件事情到底如何結束,又有多少人會牽連其中。
但從始至終,他只得了指示,沒人給他解釋,哪怕隻言片語。
盤點庫房的工作談不上艱苦,至少肉體上不。如果不是情況特殊,寧桐青真不介意每週拿出一天甚至兩天的時間下庫房,畢竟在很多時候,和藏品打交道比和人硬待在一起強多了。
不過儘管肉體上不艱苦,精神上實在是個折磨。其中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應該是工作時永遠有人站在幾步外盯著你,目光中頗有點把市博的所有人都當作潛在貪汙犯或是貪汙犯同謀的預判。寧桐青就聽到過同一批抽調下庫的金銀器研究室的同事在加班結束後低聲罵娘,臉上滿是屈辱。
做到第二週時,寧桐青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