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夠了。”季老爺子猛地皺眉, 強忍著病痛咬牙道。他的眼簾突然抬起, 定格在了寧臻的臉上,“你過來。”
一瞬間, 寧臻還沒反應過來。
自然,季清讓也一樣。
為什麼,爺爺是想讓囡囡………?
可下一秒,季清讓就更不解了。
季老爺子又迅速瞥了自個孫子一眼,淡漠道:“清讓,你去外面等著。”
“爺爺?”他雖是起身,卻還是猶疑著。
季老爺子的態度變得強硬,目光在一瞬間也變得兇狠:“出去。”
寧臻忙過來, 扯了扯季清讓的袖子,示意他聽話。
他轉過來,看著自己。
眼裡是有害怕的,明顯的害怕,毫無掩飾地沉在眸子裡。
“沒事。”寧臻小聲道,試圖安慰對方,可自己卻是心底空落落的。
生死麵前,誰能保證真的沒事呢………
可現在這種情況,寧臻也只能強行安撫。
季清讓頷首,輕輕拉了一下她的手,又無力地鬆開。
一聲長息,他緩步離去。
直至門發出一聲響,季老爺子才稍稍抬眼去看寧臻,啞聲道:“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吧?”
走近,將椅子搬過來坐下,寧臻認真地回答:“銘記於心。”
“之前你們怎麼樣都好。”老爺子合上眼睛,連呼吸都變得沉重,似是十分困難,“年輕人的之前,我本是管不了。可如今我就要走了………”
話間,瞥見寧臻丹唇微啟,似是有要勸阻的意思,他抬起手來先制止了她:“不必說勸慰的話,人之將死,並不是三言兩語便能挽回得了的。”
說完卻又停頓許久。
“清讓從小就喜歡你,二十多年,你也是時候好好迴應他一下了。”
寧臻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立即道:“月底,我們月底就結婚。”
在這樣的關頭,她沒有刻意將時間提前。
頑強如季老爺子,指不定會因此而撐多一點。雖然這麼做很自私,但寧臻還是不忍就看著他這麼離開。
聽了這話,季老爺子竟鬆了口氣道:“那就好。”
至此,寧臻真的有些慌了。
他都還沒看到孫子結婚。
之前一起吃晚飯的時候,不還說想要看到重孫出世麼?
已經說好的事,怎麼可以反悔呢!
“囡囡。”
床上的人突然開口。
這是季老爺子第一次用這個稱呼叫她,也幾乎是一瞬間,寧臻頓時就憋不住了。
眼淚直勾勾地往下掉,根本剎不住車。
“你要小心身邊的人,不管是誰。”
聽出他話裡有話,寧臻連忙接話道:“我會照顧好清讓的。”
季老爺子頷首,也知道她懂自己的意思,遂道:“等我去了,季家就只剩兩個人。等到你和清讓結婚,也要學會顧及周全。”
兩個人………
寧臻眯眼。沒錯,是兩個人。
破解了老爺子的暗語,寧臻點頭:“我明白。”
病房內的線索對交完。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板上的嗒嗒聲傳了過來,一步步靠近,十分急迫且咄咄逼人。
“死了沒?”是一把十分尖銳的女聲。
也是季老爺子交代予寧臻話裡的‘第二個人’——餘世盈。
不等回答,又立即語句連珠地逼問道:“遺囑呢?可別說什麼到現在還沒立!”
季清讓黑著一張臉,什麼都不說。
他一直知道,這位爺爺所謂的‘續絃’,就是衝著季家的財產來的。
但老人家年紀大了,難免覺得孤苦伶仃,有個一個貼心的人在旁照顧著也好。所以季清讓雖向來不待見餘世盈,卻也是尊重的。
這些年,錢也沒少化,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非分之想,老爺子也盡力滿足。
但很明顯,餘世盈要的不止這些。
“你也別和我裝死。”餘世盈冷笑,玩弄著自己剛剛做好的美甲,極其不屑地掃了季清讓的臉一眼,“你一直都不待見我,如今也好,拿了我的那份錢,我就走人。以後你也不用看著我心煩,豈不更好。”
季清讓強忍怒氣,漠然道:“你真會只要你的那一份?”
不出所料,餘世盈嗤笑出聲,翻著白眼道:“當然不會。”
而這一切對話,病房內都聽得一清二楚。
對此,不論是寧臻,還是季老爺子,都無能為力。
寧臻去季家的時候,餘世盈很少出現。
即便出現,也是以一種十分優雅知性的狀態,從來都不是現在聽到的這樣——跋扈,盛氣凌人,乃至於自私自利。
可季老爺子卻十分淡定坦然。
他用最後一點力氣,抓住寧臻的手,瞪大了眼睛一字一句道:“記住,記住!”
還有二分鐘四十七秒就到達正午。
季氏一代家主,與世長辭。
——————
葬禮在季老爺子去世後的第三天舉行。
那天的天氣陰鬱,一切都變得很無生氣,而季清讓尤甚。
寧臻知道他的沉默並非出於本意,他肯定有許多事情要問自己,老爺子去世之前說了什麼,有沒有什麼話留給自己。
然而季清讓一直沒有問,只是看著寧臻,然後牽住了她的手。
沒有鬆開。
一直拉著,一言不發。
葬禮的當天,寧臻以家屬的名義出席。
她穿著黑色的長裙,長髮盤起,身上沒有其他任何裝飾,只有一枚戒指。
沒有鑽石,沒有化紋,很普通的銀戒指。
但有特殊意義,這和季清讓的那枚是一對,是季家的家傳,據說是家祖留下的,直接已經有一個世紀的歷史。
來弔唁的人圍在棺材旁,有人獻上鮮化,有人獻上悼詞。
而寧臻和季清讓,則在一旁安靜地佇立著,向每一個人鞠躬以示感謝。
餘世盈,則全程沒有出現。
昨天晚上在醫院大鬧一場後,她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笑的是,今天參加弔唁的來賓,還有的人向季清讓和寧臻說:“請向季夫人傳達我的哀思。”
季夫人,就是餘世盈。
對此,季清讓漠然以待,而寧臻則禮貌地勾著嘴角頷首應好。
在葬禮的最後幾分鐘,餘世盈終於出現了。
相對於寧臻的樸素,她的穿著意外地光鮮亮麗,臉上也沒有悲傷的神色,甚至連壓抑歡喜的態度都沒有。
所有人都感到詫異,唯有寧臻和季清讓顯得淡定。
還留在葬禮上的人自行走去向餘世盈表示哀傷。
可後者卻噙著笑,接受別人的哀念:“人總有一死,看開一點就好。”
季清讓握緊拳頭,嘴唇
抿成了線。
“放鬆。”察覺到身邊人的不滿,寧臻挽上他的臂膀,小聲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