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在那時起有些事就冥冥定了。孩子出生時很小,六斤,向爸爸很欣慰,太大了女人不好生,小小的娃娃面目上已經有了妻子的特徵,小家碧玉。 孩子的名字沒費什麼功夫就定下了,叫婭葉。 懷婭枝的時候,向媽媽沒有去過黃河邊,她幾乎不出門,飯食都叫家人送,向爸爸在時兩個人就默默相對坐著,有時誰也開不了哪個腔。 一個家就這樣沉寂了,沒了往日的柔情蜜意,詩賦吟詠。痛苦像水面上徘徊的魔鬼魚,隱蔽了本來就黯淡的水底,要粉飾太平嗎?可是一個分分明明地在墳墓躺著,另一個實實在在地在肚子裡墜著,踢騰一下,墜一下。 可是提起來,又是無邊的恐慌,她不敢太提起腹中的孩子,生怕著自己期望得多了,又是一場竹籃打水的絕望。不,比絕望還要絕望,兩個人既不忍回顧也不敢憧憬,生生地成了活死人,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 臨產的兩個月,向媽媽差點連說服自己吃飯的毅力也沒有了,她吃著吃著便拋開碗號啕大哭,別人問什麼也說不清楚,其實心裡清楚得很,她就是想不明白人為什麼要折騰,她這一番究竟是圖個什麼。活著有個指望,就這麼難嗎? 照理說人的思維走到這一步,走到“活著沒指望了”,也就到死衚衕裡出不來了,但向媽媽沒想尋死,她早在婭葉下葬那會就尋過了,連死這種事情都要靠靈感和時機,做人真不容易。 那天溫文爾雅的向爸爸破天荒地動了怒,他一揮手把拋開了的碗掃在地上,湯汁和碎瓷就散亂了一地。這一摔將向媽媽摔清醒了,她開始大口大口地吃飯,不再動一點點有害腹中胎兒的念頭,這一摔卻也摔碎了男人和女人最後的掙扎,第二個女兒順書噹噹生下來了,夫妻兩個超常平靜地養著這個孩子,孩子一歲多的某一天,向爸爸收拾東西說要出差,就再也沒有搬回來。 向媽媽和向爸爸是和平分手的,旁人看來這或許奇怪,好端端的一家人,如果沒有矛盾又何必分開?只有當事的人才體味得出其中緣由,兩個人既然誰都沒有犯錯,就爭吵不起來,沒有人犯錯也沒有爭吵,並不是說矛盾就不存在了,它像條亙古永存的河,始終存在且不可消除,只不過位置並非在兩人之間罷了。 分開,便是讓彼此都儘可能離那條河遠一點。罪與悔的苦水啊,久久耽溺對誰都沒有好處。 婭枝一歲多時才有名字,向爸爸和向媽媽都是文化人,可誰也打不起給女兒取名字的精神,第一個女兒,並沒有因為父親悉心取名叫“婭葉”就活下來。做父母的,如果說他們在夭折兒女身上的付出成了無用功,未免過於殘忍,可實情何嘗不是如此!精神上,他們的投入更是絕非有數的感情,而是一個無底坑,無論怎樣地贖罪填補,都註定是伴隨一生的陰影。 向爸爸離家之前的一句話敲定了這件事:“叫婭枝吧。” 向媽媽點頭點得木然:“枝不會落,枝,離根更近一點。” 古謁雲:南木向暖。 年幼的孩子不懂人世間的分合,婭枝並不覺得自己的家庭構造上和別人有什麼差別,小朋友嘲笑她只有媽媽,她就理直氣壯地反駁:“我有爸爸也有媽媽,而且我的爸爸和媽媽都比你們聰明!” “可你的爸爸媽媽不住在一起。” “有的爸爸和媽媽住在一起,有的爸爸和媽媽不住在一起,就像我的爸爸是教授,你的爸爸是醫生一樣,有什麼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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