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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玟桐在酒店打了一上午電話。
無論姜玟桐怎麼溝通,VPC再也沒能同意她去其他園區考察的請求。
當然他們理由也很冠冕堂皇:藥企的安全性高於一切。
而江流雲也恰好打來了電話。這一次出差,他罕見地沒來騷擾姜玟桐,他每天忙完工作就消失,像是在這邊還有什麼重要的事。
聽完姜玟桐想要再去考察的想法,他哈哈一笑:我看醫藥行業這麼多年,VPC是難得認真做兒童抗癌藥的,廠房什麼的,哪裡的不都一樣?不過你是負責人,當然由你來定,我下午的飛機回國。
江流雲很聰明,他說到了姜玟桐的癥結上。
如果是在以往,遇到跨行業的專案,姜玟桐通常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推拒掉,可這次的專案的確有點不一樣。
將手頭的工作收了個尾,姜玟桐這才下樓吃午飯。
大雪初霽,陽光照在鑲著落地窗的酒廊裡,終於有了幾分和暖的味道。
早已過了午飯時間,酒廊裡沒剩下幾個人,程蹠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懶懶地翻著一沓報紙。
看到姜玟桐來,他放下了報紙:怎麼不多睡會?
姜玟桐尷尬地笑:有點餓了。
稍等一下。
程蹠招來服務生,用德語跟他們說了幾句什麼,不一會兒,服務生就為她端來一份熱氣騰騰的砂鍋和一盞精緻的竹蒸籠。
姜玟桐揭開蓋子:皮蛋瘦肉粥,蝦餃。這家酒店還能做這麼地道的中餐?
剛退燒應該吃點清淡的,試試看?程蹠朝她笑道。
他當然不會說這是他跑了大半個慕尼黑才在一家中餐館裡找到的,他不想邀功,更不想讓她覺得這是她欠他的。
姜玟桐深深吸了一口粥的香氣,路出一個滿足的笑容:吃了三天大肘子和香腸,我還是覺得中餐最好吃。
嗯,小時候滿世界瞎跑,但我現在也覺得還是寧陽最好。對了,你今天回國嗎?有沒有安排?
姜玟桐搖了搖頭:我明早的飛機。
那正好。程蹠笑道,慕尼黑日報的一個主編約我吃晚飯,她在各界都有些人脈,你要不要一起?或許對你的專案有些幫助。
傍晚時,姜玟桐收拾妥當出門,就見程蹠已經等在了大廳的沙發上。他對著她輕輕蹙起了眉:你剛生完病,就穿這麼少?
姜玟桐掃了一眼自己的大衣:不是要見客人麼?
見人哪有身體重要?你還是穿上你最厚的羽絨服吧。
姜玟桐實在拗不過程蹠,穿得跟一頭熊一樣跟他一起來到了一家米其林餐廳。
哪怕是寒冬,餐廳裡的女郎也都穿著華美的禮服,只有她踩著笨重的靴子,羽絨服裡穿著一件完全看不出性別特徵的大毛衣。
姜玟桐看了一眼穿著正裝的程蹠:抱歉,給你丟臉了。
程蹠會心地笑笑:主廚一定會看在你長得好看的份上原諒你的。
包廂裡已經坐了一個人,出乎姜玟桐意料的是,這傳說中的主編竟然有一副幹練的亞洲面孔。
主編穿著嚴謹的套裝,朝姜玟桐伸出手:你一定是傳說中的姜小姐,我是陳方圓。
聊了會,姜玟桐才知道陳方圓原來是程蹠的大學同學,後來嫁了一個德國人才在慕尼黑定居。
陳方圓瞥了一眼在一旁安安靜靜點菜的程蹠,不由笑道:其實關於VPC的事你問程蹠就行啊,他整天看國際併購的專案,他最瞭解了。
程蹠也是一笑:我瞭解是瞭解,但恐怕有時會有失公允。
我想冒昧問一下,姜小姐,你剛才說你以前主要看的是能源專案,為何這次對收購藥企這麼感興趣?
姜玟桐猶豫了一會,輕聲說道:陳主編,說了你別笑話,我有過一個弟弟,他八歲的時候因為一種罕見的血液病過世了,這次聽說VPC主要做兒童抗癌藥,我出於私心就多關注了一些。
程蹠簽字的手一抖,在白色的紙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為什麼他從來沒有聽說她曾經還有一個弟弟?
只聽姜玟桐謙遜地說:醫藥行業我也是個小白,懂的同事已經回國了,所以就想來請教一下陳小姐,VPC在當地口碑如何?
我主要負責社會新聞,醫療行業水深很深,說很熟也談不上。不過呢,這幾年VPC確實出過幾件不大不小的事。
姜玟桐一凜:什麼事?
前幾年吧,有家報紙的記者不知得了什麼訊息,當臥底潛伏在醫院,後來被打得重傷攆了出來。最後記者反倒被反咬一口,判了幾年。陳方圓慢悠悠地說,還有啊,就是最近VPC的錢可能有些緊張。
怎麼說?
陳方圓一笑:我的直覺啊,因為感覺廣告都少了很多呢。以前滿大街都是。
這幾樁訊息果然很勁爆,姜玟桐想,但也不算太出乎她的意料。
見姜玟桐神色有了變化,陳方圓舉起了酒杯:我瞭解的差不多就是這些了。對了,你還可以適當關注一下給VPC做審計的會計師事務所,說不定也能得到你想要的資訊。
吃完主菜,姜玟桐覺得有些飽了,她起身來到餐廳的中庭處轉轉,也留給程蹠他倆一些私聊的時間。
中庭處立了兩排酒架,上面插放著琳琅滿目的美酒,她正挨個看著酒的品牌和年份,突然聽到兩道熟悉的聲音從酒架另一面傳了過來。
其中一個是嶽謹,另一個是聲稱已經回國的江流雲。
兩個人應該是跟人吃完了飯,正朝外走。江流雲聲音歡快地說著奉承話,嶽謹在一旁淡淡地應著。
他們倆為什麼會在這裡?
包廂裡,陳方圓對程蹠打著趣:明明就是你聯絡我來幫她答疑解惑,還演什麼我請你吃飯的戲。我問你,這家餐廳本地人都要提前一個月預定,你託了多少層關係才在今天訂到這間風景最好的包廂?
沒辦法,她不怎麼信任我。謝謝你,我也沒想到這事對她這麼重要。
程蹠。陳方圓笑說,你變了,你從前從來沒有這樣在意一個女人。我可是記得你曾經的那些風流往事啊,你這要傷透多少人的心?
程蹠卻沒有把陳方圓的話聽進去幾分,他的注意力全在另一個神思不屬的女人的身上。
怎麼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姜玟桐走回座位:沒事,我們繼續。
幾個人又聊了一番慕尼黑的風土人情,這才將這頓晚宴收了尾。
陳方圓向姜玟桐遞過一張名片:姜小姐,後續如果還有什麼事,可以隨時聯絡我。
當晚,程蹠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幾個小時,還是向蕭樾發去了微信:你知道姜玟桐有過一個弟弟嗎?
蕭樾回了一串語音,背景音很嘈雜,好像在響著什麼廣播,語音裡問道:不知道。你聽誰講的?
程蹠沒忍住:蕭樾,你就是這樣愛一個人的麼?
蕭樾那邊很久都沒有迴音,程蹠有些焦躁,外面的天色是冬夜一貫
的陰沉昏暗,他感覺心裡這一間寂靜的房子,卻開始下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