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二月,我便是插翅飛回去也來不及。……去年鄉試考畢父親便沒打算讓我接著靠今年會試。”
老太爺點頭,“你當初考秀才也不算早,只是如今要是這麼急著入仕,的確是有些早了,畢竟你父親在京城已是炙手可熱,你也不必要太出風頭了。”
江懷璧輕一哂,“祖父對我真有信心。”
“那是,先不必說你自小聰慧,又是在明臻書院唸的書,便是我江家的血脈,豈是等閒之輩!”
說罷聲音又低了下來,“我倒是寧願等閒。……我總覺著,你這秋闈都有些早了。即便先帝頒了遺詔,國喪期科舉不擱置,你父親這禮部尚書也應以身作則。如今你這嫡子倒先一躍考了解元,以後你父親也難免遭人詬病。”
江懷璧輕笑一聲,溫聲道:“祖父此話怎講?孫兒是靠著自己學識考上的,坦坦蕩蕩有何可詬病的。且先帝遺詔明明白白說了朝中人才不能斷,又有誰敢質疑先帝?”
說白了,先帝是在為剛登基,根基尚且不穩的新帝鋪路呢。
江老太爺長嘆一聲,只覺憂心忡忡,“懿興年間那場會試恩科便出了事,如今這方隔了幾年,那一次血案至今再聞仍舊令人心驚。……罷了,你春闈且緩一緩,當今新帝那雙眼利得很,只盼別盯著江家。”
思及新帝對江家的態度,江懷璧不目光微垂,沉默下來。屋裡靜默了一會兒,忽有人敲門,便聽到小廝在門外叫:“老太爺,夫人請您去前堂用早膳。”
“知道了,”老太爺應了一聲,看了看江懷璧,輕聲道,“懷璧先去罷,我隨後便來。”
江懷璧應了聲是,起身告退後去了前堂。
她至前堂時人都齊了,二老爺江輝庭正在檢查兩個庶子今晨背誦的課業,十一二歲的少年大抵還是有些膽怯,很是怕父親的威嚴,一字一句有些戰戰兢兢。
她看到二叔面色上浮現出一抹失望來,心底暗歎一聲。二房嫡出的大哥江懷遠雖自幼聰穎,但卻是因身體病弱,如今春寒料峭,一身的病連光都見不得了。
江懷璧向江輝庭行了禮,剛要問及二嬸陳氏為何沒來,便看到陳氏繞過那扇喜上眉梢的屏風款款走來,眉頭微蹙,眼眸中已噙了淚意。
“雲志咳疾方才又發作了,大約早膳也都用不成了。大夫又開了一堆的藥,整個人成天都被藥泡著,連房門都出不得,這病又得幾時才能好……”
江輝庭面帶急色,“這幾日不都讓下人好生照看麼,怎麼還會忽然犯病?可請了傅先生來瞧瞧?”
陳氏搖頭:“我遣人去請了,但是傅先生年紀大了,聽聞他也病了,現如今自顧不暇……”
江懷璧心下微微一沉,天氣剛剛回暖,最容易生病。大哥的咳疾一直是春日裡犯病的,每一年都要調養好些日子。傅先生不是府中的大夫,偶爾也會給大哥瞧瞧,他醫術一向高明,但對大哥的病卻是束手無措。
整個用膳期間她都感覺陳氏時不時便要看她一眼,顯然不是無意的。
她自己知道是什麼緣故,心緒一直有些低沉。
江老太爺叮囑了陳氏安排她回京事宜,然而陳氏看上去卻像是不怎麼願意的樣子,當面先應了下來,一轉身以照顧江懷遠為由將事情交代給了嫡女江初晴。
江初晴已過笄齡,陳氏已為其相看好人家,便待國喪期過後出嫁,因而此時後宅之事大多也都熟悉。她不似母親那樣柔弱,性情堅韌多於溫婉。當時入學堂時夫子便言她若是男兒,當為江氏棟樑,只到底最後還是學了閨儀閨訓,成了端淑的大家閨秀。
江懷璧臨行前去了江懷遠的院子一趟,從頭至尾只聽咳個不停,整個人面色虛白,目中無神。
房中無人,陳氏才收起了眼淚,一看到她立刻變了臉色,欲出言斥責又怕驚著兒子,只是不許她近身。
江家雖然才兩房,卻分隔兩地,之間還一直有些隔閡。她在沅州待的這些天,二叔二嬸可是沒給她少找麻煩。
江懷遠喝過藥覺得能緩一緩,看著她想說什麼卻覺得力不從心,只啞著嗓子出聲:“……我這大哥一直幫不上什麼忙,你一路保重。”
江懷璧心底微微一酸,隔著屏風向他行了一禮,“望大哥早日痊癒,有朝一日懷璧定帶你周遊山水。”
便聽到江懷遠在裡面似乎激動了一瞬,緊接著又咳了兩聲,說了聲:“好。”
第二章 平澤
江懷璧離府時卻並未去老太爺那裡,只遣人去告知一聲,便帶著貼身侍女木槿木樨二人輕裝簡從安安靜靜離了府。
每次她離府時祖父總要再三叮囑,老爺子平日裡正經嚴肅,可到了她跟前有時竟會使些小性子。連那一時半刻的時間都要摳,總歸還是希望她能留在沅州。若再過去怕是又得聽教半晌,也不過還是那些東西。
江老太爺聽聞江懷璧已經離開的訊息時已是半個時辰後,也不惱,只低低嘆一聲,對泰叔無奈地笑笑,“就知道她不愛聽我嘮叨,長大後是愈發有主意了。”
泰叔將一盞熱茶遞上去,面上也堆起笑意來:“懷璧公子在老太爺教導下長大的,如何能沒有主意。”
“哼,她是有主意,可這主意大了,連我這老頭子都管不了了。到底是青出於藍,想我當初十七還在書院苦讀,縱是滿腹才學卻不敢讓人瞧出來,生怕被打壓,尋個由頭連累家族。他現在膽量更勝我從前,所以也更教人擔心。”老太爺吹鬍子瞪眼,甚不滿意。
泰叔剛要寬慰幾句,便又聽得老太爺道:“只是他那父親……唉,都多大年紀了,還是血氣方剛,腦袋一根筋,也不知道那莊氏哪裡好,偏就迷得他敢跟我頂撞。若非懷璧生的好,她早就被休回莊家了。”
泰叔暗暗嘆氣,卻不敢表現出來。
這原是一樁舊事,塵封好多年了。
莊家在京城也算是高門大族,二十年前莊老夫人帶領著一眾小輩回鄉祭祖,路過沅州,因天降大雨便於江府歇了幾天,憑著莊江兩家情誼也沒什麼,權當幫濟。
偏是莊老夫人膝下那個還未及笄的小孫女在江府後花園裡亂逛偶遇了現在的江大老爺江耀庭,一見傾心。
當時兩家還笑說門當戶對,願結兩姓之好,莊老夫人做主連生辰八字都悄悄找人合了。
原是一樁將成的喜事,沒想到莊家小姑娘在回京的路上出了事。
一群盜匪劫了財又貪上了色,擄去了這最小的姑娘。雖說官府及時趕到剿滅了盜賊,莊氏也平安無事,可這閨譽到底是毀了。
江家最重聲名,便提出要退婚,莊家也無奈同意,卻只有江耀庭和莊氏不同意。
江耀庭年輕氣盛,想盡各種法子保住婚事,莊氏回了京城成天尋死覓活。
後來忽然就有那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