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清明節,連綿細雨如約而至。陰沉天氣壓得人不由地心情低落。
陶雅萍眉眼黯淡,蜷著身子,窩在自家沙發裡發呆。她穿著最普通的T恤和休閒褲,素臉朝天——完全不像是一個住別墅的女主人該有的樣子。
忽然,不期而來的兩聲門鈴“叮咚”,打破了屋內慵懶寂靜的沉悶氣氛,也打破了她一成不變的單調生活。
門外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都很年輕,穿著公安警服。
“你好,請問是陶雅萍陶女士嗎?”
陶雅萍茫然地點頭:“嗯,我是。”
男警察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一本證件,打開向其展示:“我姓譚,我們是市公安局東山分局刑警中隊的。有一起入室盜竊案,想請您協助調查一下。”
“哦,好的。”陶雅萍木訥地將兩名警察請進屋,然後隨手扯了根皮筋把頭髮簡單紮了起來。並在心中暗暗疑惑著事情的蹊蹺。入室盜竊,和我有關係嗎?
譚警官將房內掃視了一圈,問:“家裡就你一個人嗎?”
“孩子剛剛去樓上臥室睡午覺了。”陶雅萍分別為他倆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請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譚警官選了張單人沙發坐下,便直入主題:“今天早上,你們研究所裡被盜了。”
“今天早上啊?”陶雅萍顯然全不知情。她將水壺拿去桌上放好,疑惑地問:“被偷了什麼東西嗎?”
“沒有。”譚警官貌似隨意地回答,不過那雙眼睛卻緊緊盯著女主人的一舉一動。“幸好被人及時發現並阻止了,所以暫時沒有造成什麼財物損失。但入室盜竊畢竟是刑事案件,既然有人報案了,我們照例還是要走訪調查一下。”
“哦,可以理解。”陶雅萍也選了張沙發坐下來,“那不知道我可以提供一些什麼線索呢?”
“請問一下陶女士,今天上午8點到10點這段時間,你人在哪裡?”
陶雅萍一頭霧水:“我麼?我在家啊。外面一直下雨,所以一整天都沒有出去過。”
“有沒有誰可以證明?”警察緊接著追問了一句。
“我兒子行嗎?”陶雅萍不假思索地回答,並朝樓上指了指。“他和我一直都在家裡。”
“孩子多大?”
“六歲半。”
“嗯……”譚警官猶豫了片刻,又問:“除了你兒子之外,還能提供其它證明嗎?”
陶雅萍好好回憶了一番,答:“早上我收過一個京東的包裹,他們快遞員可以證明我當時在家。”
“快遞員能夠證明是你本人嗎?”年輕警察的思維非常敏捷,立即提出了疑點。
“應該可以的。我平時網購比較多,和那個快遞員蠻熟,有時還會聊上幾句。”陶雅萍說話的語氣非常誠懇,並且主動點開手機軟體,展示給對方看。“這有訂單詳情和他的聯絡電話。”
女警察接過手機,把相關資訊全部記錄在了一個小本子上。
“哦,對了。我早上還出去倒過一次垃圾。”陶雅萍起身走到窗戶邊,拉開紗簾,朝窗外的右側指了指。“就是那個垃圾桶,不知道小區的監控有沒有拍到我。”
兩名警察也跟著走到窗戶邊瞟了一眼,並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女警員便提議說有事要出去一下,等會兒再回來。
譚警官回到沙發上坐下,繼續他的問話:“據目擊者稱,嫌犯極其熟悉院內地形。逃跑的時候,是穿過了一條小路直達研究所側門。對工作環境這麼熟悉的,極有可能就是你們所裡的內部人員。”他停頓了一下,抬眼盯著陶雅萍,突然快速發問:“那條小路你知道嗎?”
“到側門是麼?”陶雅萍想了想,“我知道的。那應該是2號樓旁邊的花壇,中間有一截被人踩出來的缺口。我們偶爾也會從那裡借過一下。”她回答問題絕對算是知無不言,沒有任何的避諱。
“你承認知道就好。”譚警官忽然莫名地笑了起來。“目擊者還稱,嫌犯雖然戴著口罩、看不清臉,但是身高、體型以及眉眼的輪廓——都與你非常相似。”
這話什麼意思?
聽到此處,陶雅萍開始意識到有些不對了:“你們……懷疑我?”
活了36年,她還是第一次受這麼大冤枉。換做那些性情剛烈、脾氣火爆的人,恐怕早就拍桌子站起來罵街了。
而她,只是有些哭笑不得,無奈地辯解道:“我一上午都在家,沒有出去過。而且……我們單位我最清楚,只有一些瓶瓶罐罐的各種藥劑,又不值錢。去偷什麼呀?稍微能稱得上有點價值的東西,恐怕就只有實驗報告。”
“你早上是不是真的在家,我們一會兒就知道了。”譚警官顯得胸有成竹,彷彿馬上就能戳穿這個女人之前的謊話——在其心裡,他已將她的所有證詞都預判為謊話。
“你說去研究所不知道該偷什麼,那我來告訴你可以偷什麼。今早九點一刻,嫌犯作案被人發現的時候,她正一個人在毒理實驗室裡,準備偷危險試劑櫃中的藥品。”
“你的意思是……她想偷危險試劑?”
譚警官點點頭:“我們核實過,那個櫃子裡儲存的,全是易燃易爆、有毒有害的高危物質。隨便弄出來那麼一小瓶兒,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人致殘或致死。關於這一點,陶女士你作為專業人士,應該比我們更加了解。”
陶雅萍沒有說話,以示預設。她是一名化學專業碩士,畢業後就一直在這家研究所裡工作。對於這些東西的危害,自是無比清楚。
“不過最後她沒有成功,什麼都沒拿到就被人發現了,所以這一部分我們可以暫且先放到一邊。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她如何刷開毒理實驗室的大門。”譚警官將身體朝前傾了一下,以便製造出更緊逼的壓迫感:“她用的你的指紋!”
我的指紋?陶雅萍震驚不已。
709研究所的門禁卡僅能出入院牆大門和刷開普通實驗室的門;而毒理實驗室因其特殊性,安裝的是一把指紋鎖,門禁卡無效。只有在後勤部錄入過指紋的內部人員,才能開啟那把鎖。
“這不可能!”陶雅萍開始顯得有些急了,“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我一上午都沒出去過。”
譚警官又靠在沙發靠背上,雙手交叉抱於胸前,像是在嘲笑對手的負隅頑抗。“門鎖上有記錄,早上九點一刻刷開實驗室大門的是第17號指紋。我們去後勤部核查過,17號指紋就是屬於你的。”
“17號指紋是我,沒錯。但是……”
“陶女士,”譚警官打斷了她,“如果你硬不承認的話,就麻煩你再解釋一下這個。”他拿出一張卡片遞過來:“你看一下,這是你的嗎?”
陶雅萍雙手接過,仔細瞧了瞧。那是一張研究所的門禁卡——貼著她的相片,簽著她的名字。毫無疑問,那是她的門禁卡。可她卻並沒有當即承認,反而驚訝地問了一句:“這個……是從哪裡來的?”
“這是行竊者在逃跑時不小心遺落的,被門口的保安撿到了。”他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陶雅萍沒有答話,而是神色慌張地伸手把自己的包拿過來翻了一通。幾秒鐘後,終於找到了裡面的一張卡,如釋重負:“那張不是我的卡!我的門禁卡還在我自己包裡,你瞧。”她將兩張卡一起並排擺在桌上。
譚警官臉色陡變,拿起兩張卡片,一點一點過細比對著。
真一模一樣誒!相片、簽名字型、甚至是卡號,連卡號都是一樣的。
年輕人臉上藏不住事兒,譚警官的驚訝程度竟更勝於陶雅萍:“這……你自己能分辨出來嗎?”
陶雅萍拿回兩張卡片,左看右看。除了磨損程度略有不同,幾乎就沒有區別。甚至連卡面上某處的一條比較深的劃痕,兩張卡都一樣!
“這張略微新一些,應該是我的吧。”她如斯猜測,“那張卡背面的劃痕稍稍多了點,感覺不太像。”
其實,這都是硬在雞蛋裡挑骨頭。把兩張卡同時擺在面前仔細地鑑別,或許能夠找出這些細微差異。但假若只拿一張來看——不論是哪一張——她都會毫不懷疑地認定那是她的卡。
此時,那位女警察恰巧回來了。進屋後,俯耳向同伴說了些什麼。譚警官聽完瞪著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兩人小聲交流了幾句後,回到沙發上坐著。女警察也拿起那兩張一模一樣的門禁卡,仔細端詳了好一會,並拍了幾張照片作為留存。
陶雅萍靜靜看著他倆,猜想那位女警察剛才應該是去物業查監控了。但她始終一言不發,沒有追著問東問西。她做事就是這麼不夠積極,總是被動地等待結果。並且盲目相信上天一定會給一個公正的裁決。
“陶女士,”譚警官終於再次開口,“關於你的不在場證明,我們已經核查過了。那個京東快遞員與小區物業的監控,確實可以作為你的人證和物證。所以說……今天早上去在研究所裡行竊的,應該是另有其人。”他的語氣略顯尷尬,或許是為自己之前的不良態度而感到難為情。
陶雅萍並不介意,只淺淺笑了一下以示迴應。她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更何況以她的眼光看,這位年輕小夥子若不是穿了這身衣裳,根本就還是個孩子。
“至於嫌犯遺留下來的這張門禁卡麼,”譚警官摸著下巴,細細琢磨著,“現在看來,極有可能是一張複製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