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那樣驕矜自負的人,只怕就算恢復正常了,想起這段經歷也能再氣瘋一次。
他一時覺得從前衣服都不會再穿第二次的謝昱明現在悲哀極了,一時又想起謝熙磊所說正是因為自己他才變成這樣,心裡不知道亂糟糟的是什麼感覺,提不起勁來。
“黎先生,水已經喂完了。”崔護工將吃驚得快瞪出來的眼睛塞回眼眶裡,出聲提醒他。看黎騫保持喂水姿勢走著神,而謝昱明乖乖仰著頭,含著杯子邊緣不動彈,手還抱著黎騫的大腿,兩個人快要定格成一幅畫了。
他雖然不知道兩人之間有什麼恩怨,但現在已經堅信,黎先生的確是讓病人恢復的最大希望。
黎騫醒過神來,將注意力放在謝昱明身上,他嘗試著動了一下,謝昱明喉嚨裡便開始發出低低的吼聲,抱著他的腿不鬆開。
黎騫看他臉上一道黑一道灰的小乞丐樣,知道護工們平常很難有機會給他清洗打理,便想著來也來了,謝昱明不排斥他的接觸,不如好人做到底,幫襯著照顧照顧,若他早日好轉,他也能早日脫身。
“麻煩您再幫忙拿塊新面巾,打些溫水來,我給他擦擦臉吧。”他主動開口幫忙,崔護工求之不得,立馬去擰了塊新帕子,又端了一盆水來,黎騫接過來給謝昱明擦臉,他之前這樣照顧過爺爺,做起來倒是駕輕就熟。
謝昱明這時得以攬著他的腰,舒服得直哼哼,像只貓兒似的在黎騫懷裡蹭,要多溫順有多溫順了。
崔護工覺得自己今天看到了假的謝昱明。
水也餵過了,臉也擦過了,黎騫估摸著來了一小時,也該回去了。
誰料謝昱明想塊牛皮糖一樣黏著他,輕易扒不下來,他用力扯開,謝昱明到底身體虛弱,沒有他的力氣,被拉了開來。
他伸手抓了幾下,鐵鏈被繃得緊緊的。見抓不到黎騫,他便立馬又開始尖叫,剛才的乖巧模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那個敏感狂躁的謝昱明。
崔護工想勸他再留一會,安撫一下謝昱明的情緒,黎騫卻搖搖頭,他最後看了謝昱明兩眼,說道:“總要走的。”然後便徑直離開了病房。
至於第二日再來時,護工告訴他謝昱明昨天前所未有地發起狂來,直到注射了鎮定劑才安靜下來,繞是如此,他也始終不肯吃晚飯的事情,黎騫也只沉默著思考了一下,決定道:“我以後每天四點半來,五點半喂他吃了晚飯後走。”
“但是醫院六點才統一發放晚餐。”崔護工搓搓手,尷尬地笑著,他既希望黎騫來幫幫忙,好能輕輕鬆鬆地解決掉謝昱明的晚餐問題,又覺得為難。
“我家裡有請阿姨,您將他晚餐食譜給我一份就好了。”
“好,好!謝謝你了黎先生!”崔護工為少許多頭疼的事情而由衷的高興,他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家裡有一個調皮的小兒子,卻也比不上伺候謝昱明難度的萬分之一。
醫院裡沒有人願意擔這門差事,謝先生最初請的護工被謝昱明幾次差點掐死之後也跑了,偏生謝先生一個電話都沒打來過,醫院裡的護工哪裡還有願意擔這門苦差事的,將飯碗往謝昱明夠得著的地方匆匆一擱就走了,也不顧他會不會吃。
那段時間謝昱明直線消瘦下去,每天睜著一雙幽黑的眼睛,空濛蒙的沒有情緒,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才自告奮勇來負責他的起居生活,好不容易才讓謝昱明稍稍無視了他,不再進入危險範圍內便試圖攻擊他了。
包括這電擊棍,他也很久沒用過了,昨天為了“救”黎騫這一用,只怕謝昱明又會開始排斥他了,現在這個唯一能讓謝昱明乖得像貓兒一樣的人說要負責他的晚飯,他自然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的。
黎騫讓他去幹自己的事情之後,就推門走進謝昱明的407病房。
謝昱明聽到動靜聲就立馬坐起身來,死死盯著門口,現在看黎騫進來更是興奮得胡亂揮著手,帶動鐵鏈發出一陣聲響。
黎騫走過去隨手揉揉他的腦袋讓他安靜下來,謝昱明本能的覺得開心,立馬蹭了蹭他的手,內心的滿足讓他舒服得眯起眼來。
說實話,黎騫是真的不知道他能幹嘛,謝昱明現在連正常交流都不行,他也沒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只能兩人大眼瞪小眼,對方還顯得特別開心。
黎騫幽幽嘆了一口氣,倒了一杯水嘗試遞給謝昱明自己喝,謝昱明卻立馬伸出兩隻手包住自己的手不放了,眨巴著眼睛無辜地看著他。他用另外一隻手拉開謝昱明冰涼的手,沒費什麼力氣,他也很順從地鬆了手,改為趴在床上向前夠著抱住他的腰。
黎騫看他這姿勢難受,便乾脆坐到他床沿邊上,喂他水喝,順利喂完之後,他就沒事可幹了,自顧自地拿出手機來翻著。過了很久,發現原先抱著他腰的人窸窸窣窣拱到他懷裡來了。
黎騫於是被吸引了些許注意,細細端詳他片刻,也許是因為差別太大,也許是因為記憶太遠,他幾乎要把現在的謝昱明和從前那個他完全分割開來了。
“謝昱明,你記得我是誰嗎?”黎騫如是問。
謝昱明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兩下,似乎在思考黎騫的話,他就這麼直直對視他略帶審視的目光,沒有一絲躲閃,過了一會,他突然嘶啞地開口:“騫、騫……”然後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像是想要討要獎勵的孩子。
黎騫卻皺皺眉,把他從懷裡拉出來,又繼續問:“那你還記得我們是什麼關係嗎?”
這次謝昱明想了更長時間,而且顯得非常苦惱,然後他神色一鬆,決定放棄這個問題,重新往他懷裡鑽去。管他什麼關係呢,他就喜歡和騫騫在一起。
黎騫見他想不起來也就作罷,謝昱明要是能有那樣的認知,估計也就不需要,更不會讓他來照看了。
畢竟是他瘋了的心結,想來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待見這個心結吧。
唉,像他這樣豁達的人不多了。黎騫在心裡想,既善良又寬容,照顧落魄的殘障前任,如聖父一般默默付出不計回報。
當然,這樣的念頭也就一閃而過,黎騫一向以君子善獨要求自己,不要過於刻薄尖銳,這樣的律己作風對他自己的事業也有很大幫助。
黎騫沒再把謝昱明拉出來,由他趴在自己懷裡,開口道:“就算說不愛不恨了,看著這張臉也還是會覺得不順眼啊…”似是喟嘆一聲,又放柔了語氣,“快些好起來吧謝昱明,省得到時候我們倆都覺得膈應。”
謝昱明哪裡懂他在說什麼,只傻傻去蹭他,發出些模糊的囈語,隱隱聽得出含著歡喜的味道。
他覺得自己好喜歡和麵前這個人待在一起啊,他一來,心中的鬱躁便化為清風了。至於為什麼喜歡,他被這個人塞滿的腦袋已經沒空去思考了。
只要抱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