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聞人椿那時最愛胡說,她以為日子會閒雲流水般過下去,能出什麼岔子呢。所謂的風浪,橫豎不過是莊稼地沒收成、屋簷被風吹塌了,哦,還有一樁——鄰家俏哥哥相中了一個比她貌美、比她聰慧的姐姐。
直到戰爭的號角吹響,他們統統成了流民,餘生從此只剩風浪。
相中。
呵。
聞人椿沒有存多餘的心思,當即猜出了霍鈺的言下之意。她不曉得娘在天上會不會遺憾,如今的她竟只有被相中去唱戲、去賣藝、去做擋箭女使的份兒。
罷了,多想無益,活下已是福分。
“聞人椿!”霍鈺恨極了別人在自己面前演“靈魂出竅”那一套。
聞人椿緊張地彎腰福身。
“不成,你還得多加□□。如此不靈活,萬一惹惱其它幾房,反倒要還瓊替你當靶子。”霍鈺有千萬個不是,但僅憑對許還瓊的一番真情,聞人椿便無法將他視作惡人。
不過有樁事情她還是要說明一下:“二少爺,我如今還屬四娘房裡的。”
“哦?我以為我得問五娘討你呢。”
話說得太透,極沒意思。
霍鈺看她吃癟,不免得寸進尺:“小椿,明日五娘就得找個由頭將你要過去了吧。”
“小的不知。”
“嘖,你莫不會真的相信那位的話,以為共苦過,便能同甘?”
“小的哪能和五娘同甘。”
“如此甚好。小椿啊,無論你日後是否願意入我房中侍奉還瓊,都可記住我今日說的——你那位五娘絕不會輸於四娘。”
聞人椿清脆地應了一聲。
“好了,喝酒吧。”霍鈺招招手,允許她坐下。
他實在是不愛獨酌,故而今夜飢不擇食。
不過聞人椿確實是個掃興鬼,她環顧四周,擺擺手:“不了,沒有酒盞。”
“你倒是比我一個少爺還講究!”沒看見他都是直接倒入口中的嗎。
“算了算了,到底是個女兒身。”
“女兒身亦有酒中豪傑的。”她還嘴,雖然細如蚊蠅,也還是實實在在的還嘴。
“你怎麼沒喝酒便忽然硬氣起來!”霍鈺的酒壺舉到一半,莫名被她驚得停了動作。
“我……我是怕同少爺共用一壺飲酒,逾越了規矩,有礙尊貴,到時……到時又被人借題發揮。”
“什麼人?說的是我吧!”霍鈺冷哼,“牙尖嘴利的,不過也好,往後誰要欺了還瓊,你便這樣回過去!不,得再彪悍刻薄、陰陽怪氣些,最好叉著腰、瞪出眼,教妖魔鬼怪三尺之外便不敢作祟。”
這是把她當鍾馗使啊。
何況——她也沒說要去伺候他們吧。
霍鈺瞧她凝眉思量,又說:“小椿,我相中你是你的福氣,不要這樣不情不願的。”
聞人椿沒直接應下,卻曲折地答了一句:“我知道你和還瓊姑娘都是好人。”
“真明事理!”霍鈺不急著逼她,手背往她額上撞了一記,氣氛便又回到從前的歡脫。
“伸手!”他動手不停,又在聞人椿手腕上敲了一記,後者只好乖乖張開掌心。
本是做好了被打的準備,繃緊神經,閉上雙眼,卻感覺有冰涼液體傾倒了進來。
“還不趕緊喝了,一滴值千金呢。”
見聞人椿不假思索聽話喝下,還有模有樣地評了一句“味甘不澀,很是順滑。”霍鈺不禁笑了一聲。
“看來飲酒之趣果然在於有人共飲啊!”他收回眼神,撐頸望月,臉上笑意卻再也掩不住,看他眼角折起快要飛入鬢,聞人椿也好奇地跟著一道抬起頭。
只是她那時尚且不懂,當空的圓月有何珍稀。
很快,沈蕉便遣人給她送來信。隻言片語,卻是快刀斬亂麻。
聞人椿看著它一個字一個字地被燒燬,心中仍有無端緊張砰砰作響。
那一日,豔光敞亮,四娘以家宅和順、姐妹情深為名將沈蕉請至大花園。
桌上糕點水酒豐沛,臺上青衣花旦正酣。
眾人皆注目於戲曲變化,不時端茶品茗、鼓掌叫好。
此等開局算是和平。
因這是出新戲,聞人椿亦剋制不住鑽了進去。可惜漸入高潮,情節一頹不起,不見大仁大義,皆是小門小戶的一己悲歡亂鬥。
真是枉費了上乘的唱腔走步。
“小椿,綠豆糕該是好了。你去廚房拿一下吧。”
“嗯,好。”聞人椿下意識地應下,轉身走遠的同時不禁遺憾沒瞧到結局。
折返廚房的工夫絕不超過一炷香,可便是這麼緊的時辰,大花園已是風雲突變。幸好臺上換了黑麵老生,拖著哼哼哈哈的長音唱得極為熱鬧,才解了臺下劍拔弩張的些許味道。
“妹妹怎麼不嚐嚐?”這碗綠豆糕簡直來得恰到好處,就好像一盆大火盡缺這碗油了。
沈蕉頗為謹慎,懶洋洋倚在貴妃椅上作嬌弱狀道:“有了身子,胃口不佳。”
“哦?妹妹從前身在坊間怕是不知道,這綠豆糕可是臨安宮裡傳出的看家本領,裡頭添了利胃口的幾位補藥,孕婦吃起來是最好不過。”話語間,四娘腿上的小白狗已經從她手上叼走了一塊。
“你瞧,這狗倒是識貨!”四娘對小白狗的表現極為滿意,往它背脊上順著拍了好幾下。
小白狗不愧是戲班裡出來的,立馬昂著頭衝四娘作了個揖,得笑聲一片。
沈蕉見小白狗吃了無礙,才伸手拿了一塊。
“謝四姐招待。”
“妹妹言重了,身在霍府,不都是承老爺的恩惠嘛。”四娘瞧都沒瞧她一眼,只指著臺上新人又說,“瞧這姑娘,唇紅齒白,不知將來有沒有妹妹一般的風姿。”
“臺下十年功,都是不容易。可惜老爺說,還要我給他追生三個小娃娃,想來我這身工夫到時定是廢了。”
“都說生孩子是鬼門關,妹妹有信心連闖三回真是膽氣過人。”
“有老爺陪著,不敢也是敢了。”
“妹妹天真爛漫,教人羨慕啊!”四娘是最厭惡別人談起子嗣的,她自五年前小產後,身子便落下病根,一無所出。雖不耽誤霍老爺對她寵愛,可霍老爺年歲漸大,她沒有子嗣作靠山,仍是一世空。
沈蕉敢明目張膽地挑釁,看來正如霍鈺所說,她的野心才剛剛開始。不過她這麼做,是要選在今日將聞人椿要回房裡嗎?
聞人椿還沒看清場上的較量,忽聽得沈蕉捧心喊了一句:“不,不行,喘不過氣了。”聞人椿是頭一回見如此場面,只覺得目瞪口呆,腳都粘在地上不能動了。
一旁女使婆子像漲潮的水紛紛圍了上去,另一頭,四娘腿上的小白狗也開始渾身顫抖、口吐白沫。四娘大驚失色,厲聲吩咐道:“去給我請大夫!一定要秦大夫!不管他在做什麼,都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