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了。”老頭哼了一聲,棋局已經到了盡頭。他收了棋子道:“你這小子有幾分聰明,也合我的胃口。你如今幾歲了?之前是什麼人在教你?” 周遜一愣,他實在沒想到這個老頭說話居然這麼幹脆。 他無奈道:“前輩與我如今都還不知道彼此的真實身份,這樣就收徒,不怕我是什麼歹人?” “你?”老頭上下打量他一眼,眼裡都是懷疑。 周遜又道:“就算前輩不怕我是什麼歹人……” 老頭大笑。 周遜:“我也怕前輩是什麼歹人啊。” 老頭:…… 第49章 沈小六與沈還琚 “高宗與沈將軍相識於兩人八歲那年, 高宗屈於兄弟之下、最微末之時。沈將軍丹心映雪、以死明志於兩人二十八歲那年,彼時海清河晏,高宗已登臨明堂, 位於萬人之上。”老頭緩緩道, “十年後,我以科舉入仕, 二十五年後, 我位極人臣, 三十年後,高祖駕崩,先帝即位, 而後又是十年, 先帝駕崩, 當朝天子即位……” 前塵往事被他徐徐道來, 多少波譎雲詭、多少驚心動魄, 就被藏在這短短的幾十字間。 “我姓沈, ”昏黃的燭火下,老頭捏著黑子抬頭看周遜, 他面容蒼老,眼睛卻不見昏花,而是端凝如某種玉石, “你猜猜,我的出身是什麼?” 周遜緩緩道:“前輩選了這裡做與我相會的地點, 必然是有含義在其中的。沈大人與沈將軍, 應當是有舊的。” 老頭不語。 “以死證丹心的將軍姓沈,前輩也姓沈。”周遜緩聲道,“晚輩斗膽一問, 前輩可是將軍的子嗣?沈將軍若是有子嗣,如今應當是前輩這個年齡。前輩進入朝堂,應當也是有為了沈將軍翻案的意思在……” 老頭咧開牙齒一笑:“沈將軍生前沒有子嗣。” “那麼……前輩可是沈將軍的子侄?” “不是。” “前輩是沈家旁支的後人?沈家姻親的後人?又或是……” “都不是。” “前輩……” 周遜一怔。 燭火下,他看見老頭緩緩地開口:“我並非沈將軍的子嗣,也非沈將軍的子侄,更不是沈家的姻親——我不是什麼天潢貴胄,也沒有那樣顯赫的出身。” 他見周遜還愣著,笑了起來:“我本名沈小六,小六是我的本名。六,是廟裡給我取的排行,那年鄴城饑荒,我是當天被父母扔到廟前的第六個嬰兒,所以叫小六。我姓沈,也只是因為廟裡的看門老頭姓沈,和沈將軍一點關係也沒有。六歲那年沈將軍收留了我,我負責收拾馬廄,這就是我同沈將軍唯一的交集。” 周遜張了張嘴,他發現自己嗓子像是被卡住了,完全說不出話來。老頭繼續道:“不過你有句話確實沒說錯,當年將卷牘從匣子裡找出來、替沈將軍翻案的人的確是我。沈將軍死後,我跟著一個老秀才讀了書——我不比許多天之驕子聰明,小時候也沒學好,沒像傳奇故事裡的人一樣隨隨便便就考上狀元探花,考了許多次才考上三甲最末流。後來做了二十多年的官,才出了頭、替恩人翻了案——翻案也並非出於我一人之力。行了方便,替我偷出案卷的還有一個人——他也是受過沈將軍恩惠的,沈將軍在打下南疆前,他的父親同數千士卒一樣,被南疆的蠻夷俘虜,要將他活埋進萬人坑裡。沈將軍入城時,他父親剛要被推入坑中。不過他還沒有我有靈性,四十多歲了也只是個最微末的守門的,只是那把鑰匙,剛好在他身上。” “前……前輩……” 有一種奇異而龐大的力量在此刻震懾了周遜。這份力量並不來自於壯麗的史詩,而來自於眼前這個灰撲撲的老頭臉上每一條平平無奇的溝壑。 “方才叫你猜我的出身,是有意為難你。”老頭咧開了嘴,眼裡露出狡黠的光來,“換做任何一個人在這裡也猜不出我的身份,因為我的出身實在是太平平無奇,只是這個傳奇故事中最邊邊角角、最好似路人的一部分。” ——可偏偏是這樣一個,在沈將軍短暫而絢麗的人生中,最平平無奇的一次交集中,受過他恩惠的一個最不顯眼的普通百姓…… ——在他去世二十五年後,替他翻了案。 不是揹負血海深仇的沈家後人,不是如傳奇般的天之驕子——老頭說他考了好幾次,才險險地考上了三甲最後一名,也不是快意恩仇、刀光劍影般的復仇經歷…… 這一切,只來自一個最不起眼的馬童。 周遜難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隱隱感覺到自己靈魂的某個地方被觸動了,這種觸動,更甚於一切他所遭受過的巨大的痛苦。曾經沉睡在他心中的某種模模糊糊的願景,在這一刻彷彿有了共鳴。 “怎麼?”老頭問他,“在知道我的出身之後,你對這個一點也不傳奇、不戲劇性的故事很失望?” 周遜沉默了許久,搖了搖頭。 “這是我聽過最好的傳奇故事。”他堅定地說著,“最動人的……傳奇。” 所有的溝壑在那一刻笑了。 “我花了幾十年,從一個打掃馬廄的馬童、從一個差點落第的進士,學成了景朝有名的大儒。年輕時論靈性、論天賦,我及不上你。”老頭緩緩道,“如今你可願意拜我為師?” 周遜起身來。 他撩開袍角,行了一個恭恭敬敬的拜師禮,認真而細緻,不曾省略、不曾做壞任何一個細節。 “弟子周遜,願拜前輩沈小六為師!” 老頭哈哈大笑起來,最終,他道:“在入朝為官後,我已經許久不用沈小六這個名字了。好好的一個大臣,叫沈小六,說出去也是磕磣。後來,我改了個名字。” 接著,周遜聽見了那個在整個大景史上,都極為赫赫有名的姓名。 “沈還琚。”老頭緩緩道,“取自‘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 皇帝在寺廟外探頭探腦。夏天夜裡蚊子很多,他雖然穿著微服私訪的玄衣,卻擋不住無孔不入的蚊子,為此不斷地跺著腳。 暗衛早就去替他打探訊息了——打探的內容,也只是周遜去見了什麼人。關於他們的談話內容,皇帝特別叮囑了不要去窺探——這是周遜的隱私,而且疑神疑鬼的,聽起來像是無理取鬧查房的女朋友…… 在想到這個形容詞後,皇帝大夏天的都覺得尾椎骨一涼,並感到了一種直男的恐懼。 他只是害怕周遜見了什麼不好的人、出了什麼事……就連大學同寢室的幾個男人,都會在室友鎖門前還沒回寢時發微信擔心對方到底幹嘛去了呢!因此,皇帝對自己的兄弟情特別的坦然。 眼見著暗衛終於從夜色裡出來了。然而一貫沉穩的暗衛頭頭,此刻的臉色都有些僵硬。皇帝遠遠地就看見他表情上慌了,忍不住急了:“裡面有誰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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