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責任書。”
言夢晗把紙順勢往前推,遞給自己面前的這位著名企業家:“高先生,如果沒有問題,您需要在下面籤個字。”
高文斌沒有迴應。
言夢晗這才撩起眼,在他身上仔細梭巡,想看出點狀況。
中年男人的眼眶裡像是種下了一眼泉水,此刻,他幾十年來堅強又高大的形象終於崩塌。雖然高氏現在極盡落魄,但後悔對他來說仍然十分廉價。
高文斌擁著無限懊悔的五官漸漸扭曲,他看著面前那張薄薄的責任書,在人來人往的辦公樓裡像一個普通父親那樣肆意揮灑著自己的悲傷。
☆、沉湎之躍(end)
對曾經的高文斌來說,哭和眼淚都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
員工等著工資去餬口,訂單商等著專案款項順利結清,核心技術需要評估申報,一切的腳步都太快了,根本容不得其中任何一環摔一下跌一跤,再慢條斯理地爬起來拍乾淨自己身上的土。
這世上的事不會認眼淚,也不會因為這種發鹹的液體對任何人多一點仁慈。
從集團的資金出現問題開始,高文斌就沒有空閒傷春悲秋,更不屑於有淚輕彈。他是高氏的中流砥柱,他必須帶著所有人乘風破浪。
然而在聽聞到如今的種種真相之後,高文斌有一種逃不開避不掉的錯愕感。甚至在那麼一瞬間,作為成功人士的他也頓覺無助,除過落淚,他竟然不知道還有什麼情緒能夠表達自己的情緒,最後也只好選擇自己認為最無能的那一項。
可惜,高文斌明白的太遲了,高氏是他十幾年的心血,兒子又何嘗不是?
這一場令高文斌不屑的落淚對高呈雅來說,大抵已經是世界能給予他最奢侈的饋贈。
可高呈雅活著的時候,永遠也沒等到。
一場事故對有些人來說也許就是生命中不驚的波瀾,但對另一些人來說,人生便會自此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言夢晗幾不可見地嘆下一口氣,從自己隨身帶著的紙巾裡抽出一張遞給曾經高高在上的高氏總裁。
“法醫鑑定中心那邊挺冷的,高呈雅留得時間挺長了。”
“您帶他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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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壞運氣就像瘟疫,只要沾染上,就始終縈繞著高家不離不棄。而這場徹頭徹尾的悲劇事故就如同一個奇點,是帶著整個事件展開無限的發酵和膨脹的起始。
高氏繼承人毒駕身亡,緊接著又是高太太沉湎毒品的訊息爆出。緝毒的工作緊鑼密鼓,博人眼球的新聞就像洪水卸開了閘,毫無顧忌鋪天蓋地向各大媒體席捲而來。
而這一波訊息轟炸直接給苟延殘喘的高氏集團送上一個悲催的句號。即便有保險加持,但高呈雅吸毒在先,最終未能獲得保險公司的賠償。經過大半個月的堅持,在苦海中費力支撐五個月的高氏徹底潰敗認輸,向所在地的法院提出了破產申請。
一代巨人也就此終結。
事故科的科員們迅速掃過螢幕上的訊息,這才從手機上挪出視線。
陸可咂咂舌:“頭兒,申請的是破產重組,高文斌卸任董事長,他這也真是夠賣力。”
資歷最深的龍行松也接茬:“可不?總算死命拖住個尾巴,不至於叫太多人下崗失業。”
另一邊擺弄裝置的科員賈子航緊跟著點頭:“可惜咯,黑科技材料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了。”
紀臨側過臉面無表情地看著賈子航:“捯飭你的無人機,少在這多愁善感。”
“下次現場勘查別再告訴我又壞了。”
小賈只好吐吐舌頭低頭繼續鑽研自己的“黑科技”,順便把對科長的一腔“讚美”急匆匆地埋在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哦”裡。
事情至此幾乎全都塵埃落定,事故科也終於告別加班,迎來幾天能按時回家的日子。何況今天又是難得的週末,才一到點,大家就紛紛額手相慶告別下班。
辦公室裡除過少些裝飾,喜悅的氣氛尤甚過年。
與此相對,紀臨就顯得格外遺世而獨立,他一反先前連跑兩次的狀況,開始恪盡職守地“主動加班”。
言夢晗合住手上的書,才一抬眼就看到紀臨坐在那,視線微垂,像是專注於桌上的資料,又隱約像是在發呆。
簡直就是一幅現成的“美人靜坐圖”。
言夢晗索性起身在他面前晃晃手:“下班你還不積極?”
紀臨波瀾不驚地撩起視線,嘴角輕輕一勾,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怎麼?催我下班,要請我吃飯?”
言夢晗眼睛一亮。
不想嗎?是我不想嗎?
能和勤奮節儉的帥逼一起改善下伙食,何樂而不為?
她可太想了,問題是之前沒時間,現在找不到個合適理由,說是搭檔可是好像還沒那麼熟,隨便邀請總是難免會透出那麼一絲孟浪輕浮又像是在對著紀臨嘚瑟自己財務自由的味道。
作為曲線救國的嚴格實踐者,言夢晗覺得每一步都最好能穩妥一點。
何況之前有電梯極限一對一的“前科”,在紀臨心目裡豎立出一個愛崗敬業矜持謙和的形象實在是太重要了,所以哪怕琢磨過好久,言夢晗也沒敢貿然朝紀臨提出來。
不過要是真的能一起去吃飯,是不是應該裝作無意地照顧一下紀臨的口味,然後多來兩個甜口的菜?
畢竟現在對紀臨最深的認識只有那句“我超愛吃甜的”。
言夢晗正思考地如火如荼,對面忽然傳來極為熟悉的男聲。
“想什麼呢?都出神了。”
言夢晗一愣,眨著眼跟紀臨對視一秒,嘴就直接跑在腦子之先開口問道:“嗯,西餐行嗎?橙醬烤豬排?”
話音才落,她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
言夢晗你沒腦子嗎?
嗯什麼嗯?一點都不嗯!
嘴要是再快點,是不是還能把物色好的餐廳地址跟選單都一塊背出來,然後再問紀臨一句
——帥逼,我看好你,約嗎?
想到這,她連忙補救性加上一句:“那個……”
“我這不是剛調過來嘛,想問問大家口味,回頭請大家一起吃頓飯熟悉熟悉。”
紀臨抿抿嘴角,聲音裡刻意帶上那種遺憾:“哦,這樣啊……”
“我還以為是隻有我們兩個的那種。”
言夢晗一滯,避開紀臨的視線看著桌子低聲道:“既然你都發話了。”
“那也不是不行……”
紀臨臉上驟然綻出一抹笑意,他朝言夢晗揚揚手。
“搭檔你好像忘了,你還欠我個人情。”
纖薄骨感的手背上留著一條長長的疤。
言夢晗立即回神:“真不好意思,我差點把這事給忘了。”
“這飯必須請,我現在就定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