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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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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安瀾學院的第五天。

蒲草軟趴趴的蹲在地上,半天直不起身來。

金先生給的解毒丹吃了好幾粒,好歹是消停一會兒了,要是再如此下去,別說大雪山了,能走出定風州就算蒲草命大。

臨時前霍先生忘記給盤纏,蒲草少年心性,麵皮又薄,覺得憑雙腳也能走到大雪山,於是每天趁著清晨和傍晚趕路,待到太陽出來就找個陰涼的地方休息,深夜時找個無人的破廟和荒宅歇息。天氣太熱,晌時的太陽烤得人架不住,加上蒲草九陽之體燥氣原本就重,因而走走停停,行了不過三百里。

住不是問題,哪裡都可以將就一晚,少年有少年的好處,再疲累一覺醒來,又生龍活虎了。蒲草在三多集時便獨自一人在河邊草屋住,膽子打小就大,夜間睡得也踏實。金先生說過,世上沒有鬼魅,人死了便從此消失,如枯葉化泥,生命是一場單向的輪迴。霍先生也說過,鬼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就算真的有鬼,也敵不過惡人的心。這些話,蒲草都記著呢。

行也不是太大的問題,由璟至隆,一路向西,途中需經歷十一州,只要避開戰亂之地,三個月可達,這些出行前都已仔細算過,沿途問路即可。

頭等大事便是吃了。蒲草為了避免麻煩,大多選擇一些小路、直徑,時常走上半天都見不得一個人影,全靠逮一些野味掏一些鳥蛋果腹,沒油沒鹽寡淡得很,再不就是摘些野果子野蘑菇,飢一頓飽一餐。

半個時辰前,餓得發暈的蒲草瞅見路邊密林有幾株野果樹,掛著黃黃拳頭大的果實,蒲草實在是餓得扛不住,蹭蹭爬到樹上吃個痛快。

一炷香時間不到,蒲草的肚子開始痛起來,一陣壓制不住的噴湧感由小腹向下,急切的想出來和這個世界見見面。蒲草手腳並用從樹上呲溜下來,邊跑邊解腰帶,蹲在不遠處的草叢拉了個痛快。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蒲草換了六個地方拉稀,拉得頭暈眼花腰痠背痛,雙腿麻得像一萬隻蟲蟻在爬。

吞了解毒丹,緩了一會兒,蒲草覺得自己半條命撿了回來,把隨身的行李藏好,佝僂著腰找個樹靠下,心想這半日估摸著動不了了。

不到一盞茶的光景,遠遠看見兩個布衣漢子朝著蒲草走過來。

“哎,小子,沙止城怎麼走。”一人脖子全是刺青,扯著嗓子對蒲草問路。

“不好意思,這位大哥,我也是個趕路的,不熟悉去沙止城的路。”蒲草見二人面相不是良善之輩,不願多囉嗦。

“真他孃的晦氣,走了半天好不容易遇上個人,還不知道去沙止城的路。我說七哥,大哥為啥派我兩辦這趟差,這麼熱的天,山上待著多快活。他孃的,等到了沙止城,咱先得找個窯子洗個澡,喝點冰鎮的老酒,老子半年多不知道女人長啥樣了。這一回出來,我堅決不急吼吼的辦事兒,得先摸個夠,回去沒事就讓哥幾個聞我的手,哈哈哈哈。”另一個長臉漢子目帶邪光一邊用衣襟擦汗一邊抱怨。

“閉上你的臭嘴,老八你腦子裡除了女人和酒還能有點啥?要是出了差池,大哥不剝你的皮才怪。”刺青漢子一巴掌扇在長臉漢子的頭上,“再走幾里路看看能不能遇上人,孃的,你以為老子不想快活啊,大哥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事兒辦好了什麼都好說,事兒辦不好沒咱的好果子吃。”

兩人打量蒲草幾眼,見蒲草身無長物,腰佩柴刀,與普通的打柴少年無異,不疑有他,結伴繼續前行。

蒲草觀察兩人的背影,見二人腰間衣襟有長條狀鼓起,應是利器之類。蒲草暗想還好之前已將絞酋和行囊藏在草裡,荒郊野徑,說不得這二人要對自己動手。

從二人剛才的呼吸看,也就比一般的壯漢要略強些,應該沒修煉什麼高深的武學,萬一有事,憑著安瀾學的擊技之術,交起手來不一定打不過二人,但此刻身軟體弱,估計輸多勝少。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了就好。

蒲草見自己身上鑽草叢粘了很多灰,打算找個有水的地方把衣服脫下來洗洗,穿了好些天,汗臭味直衝鼻子。

待到日薄西山,熱氣褪了不少,蒲草氣力也恢復些,取了行囊往前走,尋得一塊水塘,脫了衣服一個猛子扎進去,最上層的水有些燙,再深一些就很涼爽了,水塘不大,蒲草潛在水底遊了幾個來回,摸了幾條偎泥的魚兒,等會烤來吃了,晚飯又對付一餐。

天邊還有一點點餘暉,夜行的蝠兒開始鬧晚,盤旋著飛來飛去,花花綠綠的蜻蜓找好了棲息的樹枝,一動不動地蟄伏起來,蚊蠅的震翅聲在耳邊繞來繞去,幾隻癩蛤蟆鼓著眼睛蹦蹦跳跳從蒲草面前怡然而過。

蒲草一手拿柴刀,一手拿衣服,欲哭無淚,覺得自己是個傻子。

剛搓衣服的時候,蒲草覺得衣服有些咯吱手心,牽開一看,腰間扎腰帶位置的內襟處有個用線縫的小布袋,三指來寬,蒲草拆開一看,全是折得整整齊齊的銀票。

應是霍先生臨行前給蒲草縫的,針腳參差不齊,一看便知縫製之人平時不做針線活。

銀票全是萬順錢莊通兌的千兩一張的大票,被水浸蝕大半,只餘最裡的兩三張還算完整,剩下的都已模糊不清。蒲草趕緊將最裡層的銀票取出來小心鋪在地上晾乾,只要印鑑和數額完整,大概還能用。

我真傻,霍先生怎麼會忘記給我盤纏呢。對念境大宗師來說,錢是最容易掙的,也不看看安瀾啥時候缺過錢。

要不是我每次都把柴刀別在腰間,一定會發現這個布袋的。

霍先生真是,銀子在您眼裡是小事,在我眼裡可是大事,您就不會說一聲麼,這些天的苦白吃了。

蒲草轉念一想,又高興起來,有錢了,就可以坐車住店吃山珍海味龍肝鳳膽。

黑小子扯著嘴角笑起來,看癩蛤蟆都覺得親切。

夜半,沙止城。

今天十五,月亮又圓又大,沙止城的上空像是點一盞清冷的燈,給這小城籠上一層薄紗,朦朦朧朧,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兩條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長,不斷在背光的小巷中鑽來鑽去,影子也變得時有時無。沙止城自上個月臨時進行宵禁,夜間沒有城主府頒發的令牌,夜間行走在街上是要被抓起來的。看這兩人專找暗處躲藏,不像是晚歸的升斗小民。

兩條身影七拐八拐,在一處大宅門口停了下來。宅子門口兩尊石獅雕塑,朱漆的大門上六行銅門釘,不遠處立著一塊栓馬石,牆上開兩道門,一大一小,大門緊閉,側門半開,門頭上掛著“季府”的匾額,側面挑著四盞燈籠,兩個僕役打著哈欠靠在門柱邊值夜。

上個月沙止城出了飛盜,好些大戶人家的貴重東西遭竊,沙止城城尉尋了半個多月卻毫無線索,不得已在城主府請了宵禁令,安排大量人手夜間巡邏。

“是這家嗎?”一個身影向同伴確認。

“沙止城姓季的大戶人家只這一家,以前在京城當過官,致仕後回到祖地,家業興旺。這裡不在城中心的位置,符合大哥提的要求,他孃的,可以下手。”

“那行,就這家。”

兩人繞到側牆,其中一人就著月光,從懷裡摸出一塊粗炭,在側牆牆角的一塊青磚上畫了一個“九”。

“走,明日白天再來把路探清楚。”

第二日,沙止城還沒到開城門的時候,蒲草與擔菜的推車的牽驢拽馬的一起推推擠擠在門口排隊。

沙止城是定風州西行的必經之地,由沙止城向西二十多里,便是璟國萬里州的地界,沙止城是定風州與萬里州之間最大的一座城池,較尋常小城更加繁盛,每日來來往往的跨州行商多不勝數。

排隊進城的道路極長,有些行商自發組成的商隊車馬眾多,佔了很大的位置,開城以後,官兵查違禁品查得仔細,因而放人進城極慢。

太陽曬得蒲草頭皮發燙的時候才輪到自己,守門卒先是看了一遍行囊沒發現什麼問題,柴刀也不是什麼稀罕物,倒是抓著絞酋詢問好久,蒲草費了半天的口舌跟守門計程車卒講不清,到最後還是拿出安瀾學院的木牌才得以透過,安瀾的招牌在璟國還是很好使的。

蒲草昨天白天拉了半天,晚上摸的上幾條魚烤好後去了焦皮沒剩下幾塊好肉,餓的前胸貼後背,加上手裡有了銀票,便想著來沙止城吃頓好的。之前也不知道城門口需耽誤這麼長的時間,太陽一曬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餓暈。

進了城門,隨便尋了一處小攤,點了兩碗牛肉麵,吃完意猶未盡又點了兩碗,想著總算搞了頓飽的。起身結賬,結果被攤主父女追了半條街。

誰他媽吃八角銀子的麵條用一千兩一張的銀票結賬的,攤主父女以為蒲草是吃白食的,爹爹拿著切肉刀,女兒拿著擀麵杖,追著蒲草就要揍這個吃白食的。

蒲草好說歹說才打住了這對父女扭自己送官的念頭,再三保證去錢莊兌了銀子來結賬,攤主怕蒲草跑,親自跟著蒲草去萬順錢莊。

蒲草從南門入城,萬順錢莊在城東大街,中間隔著好一段路。走不多時,前面來了一支商隊,後面入城的行商車隊的鈴鐺也響個不停,沙止城街道不闊,車隊各自趕著車向兩旁避讓,連帶著行人也往兩邊挪動給車隊讓路。

“他孃的,你小子沒長眼睛啊,大爺我進城新買的鞋子。”蒲草對城裡不熟悉,正盯著商隊的車馬,免得磕著自己,一不留踩了路人一腳,蒲草抬頭一看,巧了,這不是昨天碰見的長臉漢子麼。<!--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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