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一處圍場是青幫名下的產業,也是青幫"練兵"的地方。此時,只有杜維屏一人靜靜等候在圍場的入口。
秋風拂過,盪開杜維屏額上的幾縷髮絲,隱隱可見額上一處新添的傷口,接近眉骨寸長的刀痕讓原本端正的臉染上幾絲肅蕭,襯著一雙沈寂的眼,讓人恍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能簡單地用孩子二字來稱呼。
遠遠傳來汽車開在凹凸不平的路上的顛簸聲,由遠及近,而後是尖銳的剎車聲,帶動一片塵土飛揚,車子在杜維屏的前方穩穩地停了下來。
"啪!"後車門被人踹了開去,而後傳來的是杜維屏熟悉的聲音。
"老王你開的什麼車!想顛死你少爺我啊!"林醒塵抱怨著下了車,而後見到了周身飛揚的塵土又是一陣不爽,"就知道這地方和少爺我犯衝!"
"少爺,是您說讓小的開快些的............"老王的一陣委屈。
"還給少爺我臉色了!把車開回去,記得怎麼跟老爺說吧?"
"明白明白!"
而後又是一陣風捲殘雲,車子搖晃著飛速駛離。
杜維屏見著向他走來的林醒塵恍惚覺得一個多月不見,眼前這個人神色越加靈動飛揚,氣質越發囂張肆意了,連身板也好像拔高了不少。
"林少爺,好久不見。"杜維屏微微一笑首先招呼。
"林什麼少爺,多久沒見你就客氣起來了啊!"林醒塵說完皺眉仔細看向杜維屏,"怎麼覺得才一個多月沒見你就改變了不少。"
聽到林醒塵的話杜維屏不自覺地身形一僵,滿身肌肉緊繃了起來。
"你他媽緊張個屁啊!"
乍聞林醒塵脫口而出的髒話,杜維屏臉色一黑:
"你哪學的粗話?"
"街口拉黃魚車的小四子,怎麼樣還像吧?有沒有底層勞動者的味道?"
"你學這個做什麼?好好的少爺不當,盡幹些無聊的事。"
林醒塵聽著神色玩味地看了杜維屏一眼:
"那杜少爺做的就是正經事了?都做哪些?說來聽聽?"
杜維屏卻是不說話了,僵著神色看向別處。
"好了!杜大少有興趣做少爺我可沒興趣聽!"林醒塵說完率先走進圍場,"還是讓少爺我先見識一下杜大少的槍法是不是有傳說中的那麼厲害吧!"
"你!"杜維屏震驚萬分地看向林醒塵,而後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林醒塵的左肩轉過他的身體,厲聲問道,"你知道什麼?!"
林醒塵原本含笑的雙眼迅速染上冷色:
"放手。"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杜維屏一震,而後他的手緩緩放開林醒塵。
"我對你們青幫的事情提不起絲毫的興趣,你不要太自以為是。"緩了緩神色,林醒塵輕輕一笑,"杜大哥也不要太過懊惱,你的事情只要是有心人就不難知道。"
林醒塵自上次遇見韓震後就隱隱有些預感,如今只一試探杜維屏的表現便把什麼都出賣給他了。
杜維屏聞言怔了怔,而後臉上浮上無奈的神情,帶著一絲餘悸和茫然。
"杜大哥。"林醒塵湊上前輕聲問道,"殺人,是什麼感覺?"見到杜維屏猛然抬頭帶著些許驚恐看著他,林醒塵仰頭大笑。
9
杜維屏簡直難以置信林醒塵竟是以這樣輕鬆的口氣說出殺人二字,自己第一次舉槍殺人時內心的驚恐至今還記憶憂新,而他卻表現出好似已殺過無數人後的鎮定與不屑。林醒塵,一個富家的小公子哥,現在又要讓他教他學槍,這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麼?!這個人又為何能表現出以他現在的年齡所完全沒有的氣勢與心智?杜維屏發現自己被眼前這個人所深深地迷惑了,有些不確定自己隱瞞了其他人教他用槍的舉動是否正確,他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怎麼了,難不成杜大哥聽到殺人就手軟腳軟啦?"林醒塵見他陷入了恍惚,隨意問道。
"林醒塵,你要學槍做什麼?"杜維屏知道現在上海灘上的有錢人誰不是私藏了幾把手槍的,即使是裁縫店的老闆,也有那麼一把小槍防身,但是,像林醒塵這樣的小少爺小小年紀就對手槍二字透著無所謂的態度,但對學槍卻透露出興奮的人還真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林醒塵聽到杜維屏的問話一陣好笑,想他和他打賭的時候不問,現在倒終於想起來要問了,於是大方回答:
"學槍有的時候並不是為了殺人,也可以是一種興趣。"
"興趣?"杜維屏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理解方面的問題,什麼叫學槍是為了興趣?
"外國都有手槍射擊的比賽,由此看來學槍也是一種興趣。"林醒塵很嚴肅地隨口胡謅。
"有這樣的比賽嗎?"杜維屏有些好奇了,卻又有些懷疑,槍,在他的眼中只是一件殺人的武器,用來比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當然。"奧運會上不就有射擊比賽,沒有比這個更正式更有規模的比賽了,可惜杜維屏他還不能想象今後生活的情景,想到這裡林醒塵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頓時有些煩躁,"還教不教了?不要像老太婆一樣問東問西的,煩!"
林醒塵突來的火氣讓杜維屏有些難以理解,想想自己既然答應了他就一定要遵守承諾,於是放下心中的疑問不再多想,帶著林醒塵進入圍場。
自那天起,杜維屏就遵守承諾,時常帶著林醒塵來這郊區的圍場練練身手,杜維屏在教林醒塵的過程中驚訝地發現林醒塵的接受能力快而且強,只要稍稍提示點撥,林醒塵就能立刻掌握其中的關鍵。
讓杜維屏驚訝的還遠遠不止如此,在這段時間中林醒塵還對飛鏢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而且還一直很有興趣地和他講小李飛刀的故事,什麼"小李飛刀,列無虛發",讓他在好笑的同時也有些無奈地和他解釋飛鏢的用途遠沒有他說的什麼小李飛刀那樣強,好讓他打消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卻沒想到林醒塵在聽完他的解釋之後白了他一眼,帶著有些高傲的表情說道,"廢話!這還用你來說,我當然知道,本少爺有興趣玩,你會還是不會?"每當林醒塵用他那清澈卻幽黑的雙眼望著他,杜維屏總是無法提起勇氣去拒絕這樣一雙眼和這雙眼的主人。
於是,在繼學槍之後,林醒塵又給自己增加了學飛鏢的課程,這可遠比在電視看到的無趣,卻也讓他學得興致昂然。
過了一段日子林醒塵膩了在青幫的圍場裡伸展他的小胳膊小腿,終於決定上街晃晃,呼吸別樣的空氣,當然,少不了最近無事的杜維屏。
白天的街道上,充斥著電車的鈴鐺聲、小販的叫賣聲、還有從碼頭上偶爾傳來的輪船的汽笛聲,每每置身其中林醒塵總覺得有些恍惚的真實,然而更多的還是從心中湧上的一股難以言語的興奮。
一路上路過了洋行、書店、花店、凱麗宮戲院等等,林醒塵雖是有興致地在門口張望了一番卻都沒有進去,再往前走就是石庫門了,那裡都是小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