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腳亂的模樣,惹來一陣不悅。
“你不幫忙就離遠點兒拍,別影響我們發揮行不行?反正兒子是我自己的,你除了罵他什麼也不會。”
影片到這裡突然戛然中斷,有人按了暫停。
祁遇白轉頭一看,沙發上的祁仲輝低下頭,右手揉了揉鼻根。昏暗中看不清他是不是紅了眼圈,總之父子倆誰都沒有開口提出接著看下去。
“坐。”祁仲輝偏了偏頭,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
“站著說吧。”祁遇白背脊挺直,表情沉靜。
“隨便你。”
祁仲輝放下手中的遙控器,自顧自點了一根菸,空氣頓時被燻人的菸草味佔據。他一口又一口地抽著,側臉影影綽綽,白霧像沒盡頭似的從他嘴裡跑出來,跟牆面折射的斜光交纏在一起,像是痛苦在深夜中的狂歡,沉悶又壓抑。
祁遇白壓住聲音咳嗽了一聲。
“怎麼了?”祁仲輝問,“這點兒煙味就受不了了?我記得你以前抽得比我兇。”
祁遇白自吃藥以來就一直沒再抽菸,不過他不準備解釋。他今晚來的目的不是為了這個。
“方綺然找過我了。”他開門見山,“她拒絕向奔雲出資,是不是你要求的?”
“原來你氣沖沖地跑回來,就是為了這麼件事。”
祁仲輝表現得絲毫不在意,彷彿這件事於他而言無足輕重,不過是路過時踩上了一片樹葉,既沒重量也沒聲響。
“是有這麼回事。”他手中菸頭上的火星時明時暗,像在空中跳動。
“我跟綺然商量,你跟她儘快訂婚,把個人問題解決好。你們兩個人的公司都由我來扶持,事業上不用操心。”他頓了頓,“說起這件事,我還沒有問你,你倒先質問起我來了。你的那個公司缺錢,不找親生父親幫忙,倒先找上女朋友了,這算什麼道理?”
賊喊捉賊,讓祁遇白心中一陣反感。
他淡淡地道:“如果不是我親生父親從中作梗,恐怕我還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捉襟見肘。”
“你這是什麼話。”祁仲輝吸了口煙,慢悠悠道,“你自己經營公司不善,到頭來倒怪上我了。那也罷了,現在老子想幫幫兒子,兒子還來衝老子發脾氣。她方綺然的錢是錢,我祁仲輝的錢就不是錢了?”
祁遇白心下發涼,迎著他的目光問:“我要了你的錢,奔雲還會是我的麼?”
奔雲變成祁氏的附屬品,祁遇白的人生變成祁仲輝的附屬品,被用來自我麻痺、自欺欺人和自我安慰。
祁仲輝被他劃清界線的話逗笑了:“不是你的是誰的?只要你肯回來,就連祁氏將來都是你的,多少人夢都夢不來的事情,你居然還不願意。”
如果金錢的代價是自由,那麼祁遇白的確不願意。
他很難想象自己一旦接受了這樣的條件,今後的人生是什麼樣。祁氏頂層的那個辦公室他以前去過,豪華現代,寬敞空曠,端坐其中的人看似呼風喝雨,可如果他失去了情感與追求,那裡就與牢籠無異。密不透風,黑不見光,沒有人走得進來,也沒有人行得出去。
不會有人在他加班時坐在一旁邊看劇本邊等候,打給他問他晚上幾點能回家,有的只是一場陌生的所謂婚姻。那之後每分每秒的時間都像無形的藤蔓,纏著他的脖頸,繞緊他的手腕,他會變得呼吸不暢,動彈不得,無人傾訴,也無人傾聽。
那會是噩夢般的生活,會是過於漫長的一生。
祁仲輝嘴裡慢慢吐出一道嗆鼻的煙,目光像鉤子一樣盯著他。
“在商言商,眼光放長遠一些吧,兒子。你那個公司再經營十年二十年也不可能比得上祁氏的一半,何必捨近求遠呢?總歸要回祁氏的,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麼分別?”
這話說得太自以為是,祁遇白搖了搖頭:“我不想回祁氏,何苦勉強?”
菸灰簌簌下落,祁仲輝冷哼一聲:“恐怕你不是不想回祁氏,是不想聽我的話跟方綺然訂婚吧。”
“沒錯。”祁遇白平靜地肯定道,“我不會跟她訂婚。”
“為什麼?”
“我們之間沒有感情,這場婚姻註定是個悲劇。”
“悲劇?”祁仲輝抽菸的手一頓,嗤笑道:“不用跟我來這套。你這個人,就是自由太過,又理想化。早知道當初我根本不會同意你去國外念什麼書,好好地在國內學管理,哪會鬧出之後那些事?由著你胡來了這麼些年,也該知道收斂了,別再拿你所謂真愛的那一套來糊弄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繼續在外面花天酒地?什麼感情……”他哼了一下,“聽我的話,立刻跟她說,你同意跟她訂婚。”
這番話撕碎了父子倆最後一點和平談判的可能。
祁遇白正色道:“我跟她訂婚是害人害已,我這輩子也不會和她發生任何關係。”
祁仲輝又笑了:“男人跟女人在一起待的時間長了,怎麼可能不發生關係?再說了,你害她什麼了?她覺得自己魅力大,巴不得嫁給你,征服你這個硬骨頭呢。我看她挺好,算是個有想法的女人,比爬到你床上的那些小明星強得多。等到結婚以後,你再跟她生個孩子,到時候要是實在不喜歡,我也不攔著你出去找樂子。”
祁遇白兩道劍眉深蹙:“難道當時你跟我母親結婚之前,也是抱著這種想法?”
“你說什麼?”
祁仲輝喝了一聲,從沙發上霍然起身,將面前的矮桌撞得吱了一聲,“她怎麼配跟你母親比?”
兩父子迎面對視,霎時間互不相讓。
“我以為您愛我的母親,至少懂得真愛和尊重是怎麼一回事。”祁遇白麵不改色,語氣卻沉了下去,“沒想到竟然會說出這種話,我對您很失望。”
“對我失望?”祁仲輝冷嗤一聲,“我都還沒說我對你有多失望,你倒對我先失望上了。”
手裡的煙燃到盡頭,被他用力摁到菸灰缸中。
“你猜猜,你害死你媽的時候我有多失望,你不肯回祁氏的時候我有多失望,你像個同性戀似的跟男人不清不楚我又有多失望?”
“不是像。”祁遇白抬眸望著他,“我就是同性戀,一輩子也改不了的那一種。”
“你!”
祁仲輝瞬間臉色漲紅,彷彿聽到的話不堪入耳,抬腳便向桌沿踹去,桌腳在地板上擦出長長的一道聲響。
“你不要以為我管不了你!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是你爸,你就得聽我的!要麼你把我也氣死,要麼就給我老老實實地結婚!聽見了嗎?!”
“我說了不可能。”祁遇白不為所動,神色依舊淡漠,“你永遠是我爸,但我不會放棄奔雲回祁氏,更不會跟方綺然結婚。”
祁仲輝又是猛得一腳,桌子被踹得完全橫了過去,自己卻差點沒站穩,踉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