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方傳入了亓徵歌與陸蓮稚二人耳中。
那聲音清泠泠,帶著女兒家的嬌媚,倒是好聽極了。
但這聲音聽在陸蓮稚耳中,卻又令是一番滋味。
眼下陸蓮稚便立刻回過頭,警惕地看著跟上來的崇明與衛況二人。
“姐姐要去哪兒玩?也帶我們一起去罷?”崇明從未來過扶桑,也不樂意單跟著林會葉檢點貨物。
她到底還是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心性,行走江湖也偏愛遊方賞玩,便想著跟熟諳此地的陸蓮稚一道遊玩。
然而崇明同陸蓮稚冤家已久,崇明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拉下臉開口求陸蓮稚帶上她。
崇明左想右想,便只好從看起來溫柔清雅的亓徵歌處下手。
陸蓮稚哪裡能不知道崇明的心思,當即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倒是出乎意料地什麼也沒說。
亓徵歌感到自己衣袖被陸蓮稚扯了兩下,彷彿在暗示什麼。
但陸蓮稚心裡也清楚,亓徵歌並沒有什麼理由拒絕崇明,於情於理,她都只能應下。
“好啊。”亓徵歌笑了笑,語氣清淺:“我也從未到過扶桑,倒是蓮稚十分熟悉。便叫她帶我們走走,也好。”
陸蓮稚蹙著眉,緊緊捏著亓徵歌的衣袖,心裡十分不甘不願,但又不敢反駁。
好好兒的二人世界,生生插進來兩個旁人。尤其其中一個,還是她最膈應的。
亓徵歌看著陸蓮稚已然不似方才那般和煦的神色,心下有些失笑,不由得指尖微動,在廣袖掩映之下一番搜尋,捏住了陸蓮稚的手。
這半月下來,她也觀察過陸蓮稚同崇明二人。陸蓮稚平日裡其實並不是什麼胡攪蠻纏、潑不講理的人,崇明也不是。
相反崇明是皇家貴胄,在不同陸蓮稚接觸的時候,雖然偶爾會顯得過分嬌氣金貴,但大部分時間確實十分矜持知禮、風度翩翩,懂得討人喜歡。
正是這般的兩個人,每每湊在一塊兒的時候,卻不可避免要撕破臉皮。
或許還是少時的積怨過深,令二人念念不忘。亓徵歌心裡知道,崇明同陸蓮稚,其實心底都還是仰慕敬重對方的。
不然僅憑陸蓮稚這個不服軟不低頭的脾氣,或許早就鬧了個天翻地覆,把崇明趕走了也未可知。
又或者崇明這個大爺脾性,天涯海角地教人追殺陸蓮稚,也很有可能。
但這些情況都並未發生。所以,或許她們其實還是可以好好結交的,只不過還需要一個引導。
亓徵歌下了這個結論之後,便有意常常使陸蓮稚與崇明接觸,並且不許她亂髮脾氣。
這段日子裡亓徵歌也觀察過崇明那邊,發覺似乎衛況也是隱隱約約有此意。
於是兩個人便不知不覺中達成了共識,常常捏著自家兇悍貓兒的脖頸皮毛,硬是把她倆湊在一起。
眼下崇明得了逞,心滿意足拉著衛況,對著亓徵歌甜甜一笑,道:“那就謝謝姐姐了。”
這是什麼道理?明明是我帶她玩,她卻不謝我?陸蓮稚見崇明看也不看自己,不由氣得腮幫子一鼓。
“也辛苦稚姑娘了。”倒是一旁衛況開了口,拉著崇明對陸蓮稚點了點頭,甚至還難得一見地笑了笑。
這也算是得了謝。
陸蓮稚好安撫得很,這便心滿意足,不再看崇明瞭,只復又牽起亓徵歌,向前面那排草屋板房裡鑽。
“扶桑物產貧瘠,平日裡只有些蘿蔔麵條可以吃,”陸蓮稚護著亓徵歌,鑽進了這個像是集市一般的地方,“不過海產倒是極為豐富,也別有風味。”
正說著,亓徵歌便見到邊上許許多多賣魚蝦的,有生鮮也有乾貨,林林總總,竟悉都是些她從未見過的東西。
崇明也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
市集里人流來來往往,悉都是些商人和本土小販,說著饒舌的扶桑語,熙熙攘攘。
扶桑語晦澀難懂,平常本土商人或許會為了生意而研習漢家語言,然一旦入了這市井地盤,就並沒有人會說漢文了。
眼下陸蓮稚帶著亓徵歌停在了一個賣燒物的攤販前,那老嫗慢悠悠抬頭,動了動下垂的眼皮,看了她們一行四人一眼,說了一句亓徵歌完全摸不著頭腦的扶桑話。
倒是陸蓮稚輕車熟路,竟然同那老嫗交談了起來。
在陸蓮稚交談的間隙,亓徵歌雖然聽不懂她在同人交談何事,但仍然心有靈犀地從懷中摸出了陸蓮稚的錢袋,在鼓鼓囊囊的繡花袋子裡摸出了些錢幣。
崇明一看,心下登時稱奇,上上下下將陸蓮稚同亓徵歌二人打量了一眼,攀附在衛況耳邊,悄悄說:“噯,你說亓姐姐同陸蓮稚那個死人是什麼關係哦?為什麼陸蓮稚的錢歸她管?”
衛況斜眼看了崇明一眼,不說話。
崇明急了,胳膊肘捅了衛況一下:“況姐姐,你是不是也覺得……”
“喏!”兩個人還沒說上幾句悄悄話,崇明便被忽然回身的陸蓮稚嚇了一跳。
陸蓮稚正拿著個奇形怪狀、燒得微焦的吃食,遞在了崇明眼下。
崇明方才正背地裡說著陸蓮稚風言,便心虛地為這動作嚇了一跳,但念在陸蓮稚這居然是在給她東西吃,崇明又不好發作,只好苦著臉接了過來,不情不願道了聲:“多謝!”
陸蓮稚也不太樂意,要不是亓徵歌非要她遞給崇明,她才不想管崇明呢。
亓徵歌拍了拍陸蓮稚的肩膀,彷彿安撫又彷彿鼓勵一般的動作落在了衛況眼中。
接著亓徵歌便微微抬眼,看向了衛況。二人視線相交,皆是淺淺一笑。
陸蓮稚撕著手中燒魚,邊走邊神色興奮地往嘴裡投,做派十分豪邁。
亓徵歌到底千金小姐,不似她這般江湖做派,更學不來這般行為。她思索一番,便將手中吃食遞給了陸蓮稚。
“你不喜歡麼?”陸蓮稚接了過來,不由得微微納悶,問道。
亓徵歌笑而不語,看著陸蓮稚貓兒般的眼眸,伸手給她理了理衣襟。
這一瞬間,陸蓮稚忽然心有靈犀地意識到了為什麼亓徵歌不吃,也福至心靈地想到了個好辦法。
她笑眯眯地“哦”了一聲,伸出粉嫩纖細的指尖,撕扯著手中吃食,捏在指尖,電光火石指尖塞進了亓徵歌嘴裡。
“……”亓徵歌立刻抿住了唇,腮幫子鼓著一塊,沉默著看著陸蓮稚。
陸蓮稚根本不怕,反倒笑嘻嘻吮了吮指尖,邊道:“你嚐嚐便是嘛,味道很好的!左右這裡也沒有人認識你,當街吃就當街吃了!”
後邊淪為背景的“沒有人”衛況與崇明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無視。
味道確實不錯。亓徵歌動作極小地緩緩動著腮幫子,只覺得這扶桑食物確實與朝中所制不同,風味口感都自有千秋。
她緩緩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