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縝從他父親房中出來時,天色已臨正午。
他恍恍惚惚,神思沉重,卻又體步發飄。
父親病得很重。
自他有意識起,清平便從來都是時縝的指明燈,他所作所為、所思所想,一切都是在向清平靠近。在時縝的記憶中,父親便是高如子牙、賢如周公一般的存在,是他心中的一輪太陽。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父親這家國之堤卻漸漸開始為螻蟻所蛀、風雨所侵。他的指明燈開始閃爍,他的北極星漸漸為雲靄迷濛。
時縝看見臥榻之上支離病骨的那一刻,饒是七尺男兒,也跪在父親床邊幾乎要痛泣不止。
他明白自己做的不夠,一點都不夠。是他無法替父親分擔那重擔,才會令如今的父親,消瘦羸弱成這幅樣子。
我要站得更高,能夠肩負更重的擔——時縝想道——讓父親好起來後,能夠再也不用勞苦。
可父親還能不能好起來呢?
時縝對父親的病情探聽了很久,也瞭解得很詳細。他能夠從二位大夫口中的隻言片語裡瞭解到一件可怕的事實:父親這病症,是他十數年積沉下來的舊疾。父親一直便過得不好,時縝依稀能夠知道。但這“不好”,似乎並沒有自己一直以來所認知到的那樣簡單。
時縝恍惚地繞著府中走了幾圈,一步又一步,不肯停下。
他能夠做什麼呢?他需要怎樣呢?
枯枝殘葉在冬日中靜止,寂靜無聲中又響起了篤篤搗藥聲,急而沉重,一分分敲打著時縝的每一寸神經。
這恍惚持續了數個時辰,直到清平醒來,將時縝召入房中。
.
清平病重,世子回京。
天家皇帝向來敬重他的舅舅與堂哥。前些日子朝政不重的時候,時紗幾乎是一日一來地探望清平,直到後來清平的精神勁越發不好,不便見人,這時朝中政務也堆積繁忙了起來。到了如今,時紗也有了很幾日不曾到過清平王府。
而今時縝回了朝京,時紗就是如何地忙於朝政,也要抽出時間去親自與清平父子二人會面。
時紗到底敬重他舅舅,也由衷愛戴他堂兄。
十一月廿六,時紗推開了一切政務,駕臨清平王府。
是日,天家三位小輩齊聚一堂。
陸蓮稚曾對當今皇帝有所耳聞,據說是男生女相,年少卓絕,倒是頗為好看。性子更是剛柔並濟,平日裡十分好說話,沒有任何天家高人一等的架子。
但看到崇明那張揚不可一世的樣子,陸蓮稚對於這“沒有架子”的描述也懷著將信將疑的態度,並未很放在心裡。
而如今,面對著眼前這個身形纖弱、面相白淨到雌雄莫辨的少年時,陸蓮稚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連亓徵歌都目光閃了閃,別過了臉抿唇不語。
時紗架子確實不大,居然連聲都不出就忽然出現在了清平府中,絲毫沒有那些戲折中唱的長長一串架勢。
他正午時分突然來到,彼時府中一行人剛剛用過午膳。曲聞竹正替了亓徵歌,在清平房中守著。
時縝抬眼見到是自己這堂弟到來,一時目露出些玄妙又沉痛的光,這光一閃而過,最終化為了濃厚的依託。
自從時縝回京、與他父親徹夜長談後,崇明這一日裡常常見他沉默不語。她知道時縝是心中鬱結,一時感同身受,也面露鬱色。
時紗到了府中,見到的便是這一番景象。
府中冷冷清清,只有寥寥一些人,這些人也都面露苦楚,沉默寡言。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算是時家主場23333
過渡章,短又無聊qwq _(:зゝ∠)_
今天又冷又忙,腦殼都要凍成花崗岩qwq
第47章 明辨
“堂兄。”
時紗步入廳內,非但未曾讓眾人行禮,反而恭恭敬敬對時縝作了個揖,姿態自是一段天家風采,謙而風雅。一時時縝與崇明悉都站了起來,見此境況,亓徵歌同陸蓮稚也不由得站起了身。
亓徵歌翩然起身間眼風流轉,一眼便認出了時紗那通身的天家氣派,哪裡還能不知這便是那果真沒有一絲架子的少皇帝?
一時廳中之人悉都站了起來,桌上正在撤盤,眾人都還在,只是曲聞竹替了亓徵歌的班正在清平房中,不曾與眾人共用午膳。
時紗快步上前,轉目間便見到了崇明,他本十分凝重的眉目忽然彷彿雲開雨霽,向崇明露出一笑,一副男生女相的好皮相耀目異常。
表兄妹兩個感情向來最好,此番照了面,自然各自心下都埋著千言萬語未曾發。
“堂兄,舅舅近日如何了?”時紗朝崇明笑了笑後,便絲毫也不避,還如同兒時一般徑直湊上前拉起了時縝的手,開口問道。
這幾日裡時紗確實是忙於朝政,不曾來過清平府中,但他卻從未停過向府中派藥材、遣太醫,連帶送上些精緻炭火、柔軟羅帷,關心從未斷過。
但曲聞竹卻始終對這份關心嗤之以鼻:“這兒皇帝指不定安著什麼心。早不知道關心,現在才知道?”
曲聞竹對著這棘手病症勞心異常,連帶著一日見著府中這些時紗派下來的用具藥材、想起時紗,都要橫眉冷目地嘲諷一番。
亓徵歌不知道時紗對清平王的關心有幾分真實在其中,但她知道,時紗送進來的這些東西都誠然是朝中一等一的上品,這並造不得假。
此刻時紗便細細詢問起了近日情況來,也得知了這些日子裡府中來了二位容決谷名醫。一時時縝向亓徵歌看來,同時紗引薦道:“這位便是容決谷亓家的大小姐,亓徵歌。”
一時目光交接,時紗面露十分謙態,還未等亓徵歌有所問候,立時便搶先恭恭敬敬向亓徵歌作了一揖,再抬眼時眼中含著萬分的期待與敬意。
“久仰大名。”時紗上前一步同亓徵歌說道:“姑娘妙手迴天,對我家舅病症可有把握?家舅近日病情可還回轉?姑娘想要些怎樣報酬?只要姑娘開口一句話,我天家定是有求必應。”
眼看著時紗還要滔滔不絕繼續問下去,亓徵歌微微蹙眉,顯然沒有料到當今聖上是這般性子。
她淡淡開口打斷道:“清平王境況並不樂觀。在下同師妹商定了一法,不日將為王爺一試。”
“姑娘可否告知,是何方法?需我從旁輔助一二否?”時紗目光裡燃起了絲絲升騰的希望與殷切,看著亓徵歌,這種仿若見著救命恩人的眼神,亓徵歌倒是見過很多次,但唯獨沒想到會被當今天子如此看待。
亓徵歌方才準備開口,時縝便上了前,攔道:“尋常偏方而已,藥材器具這些日子裡我都已經備齊,你不必太過憂心。”
時紗看了他一眼,又見亓徵歌面色清淺地點了點頭,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