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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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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第一天醒來,床邊沒有老公,玻璃上沒有大紅喜字,餐盤裡沒有愛心早餐,已經足夠令人沮喪到懷疑人生。可這一天,偏偏還是長假結束後的第一個上班日。

我在聒噪的鬧鐘中糾結的嘆息著,發了足有一分鐘的呆,才掀開身上的被子,下了床。走到衛生間,對著鏡子中那張蓬頭垢面的臉心有不甘的洗漱著。

身為一個社會人,我知道社會處處是框條,可我仍然很想知道,在這個華麗的世界裡,到底還有多少人會像我一樣寒酸到讓生活逼迫著在自我與工作之間做抉擇。

你問我這個抉擇是什麼?

難道還不夠顯然易見嗎?

不就是比例假更準時的每月例會上,你家老闆黑著臉,拍著桌子,在你與你所有同事勾頭沉默時,聲嘶力竭吼出的那三個問題?

譬如:自我和工作,誰重要?

又譬如:在自我與工作之中,誰應該排在誰的前面?

再譬如:兩個關係,到底是誰要為誰服務?

這三個直擊心靈問題的答案,我苦苦尋覓了十多年,卻也不過是:今日東風壓倒西風,明日西風壓倒東風。難以定論。

我的死黨們倒是乾脆利落。

蚊子選擇工作,她給出的忠告是:為五斗米折腰不是你的錯,因為我們有房、車貸款要還,有父母要贍養,有孩子要拉扯,有人情社會要應酬……如果失去工作,這些東西誰來替你保障?

這是最普遍的保守型人生。

就像銀行櫃檯上擺放的保本理財產品,不管你投入多少,它給你的回報都吝嗇到不夠你去商場隨心所欲的逛上一圈,可它穩就穩在不會讓你血本無歸。

我跟芸豆一面惦記著這種萬無一失,一面又對大富大貴有著強烈的渴望,蚊子的話,我們聽聽也就不敢反駁。

只有加菲貓,她是一個對人生從來不渴望安逸與一成不變的女人,所以,她選擇自我。最令我們三個恨到牙癢癢的是,她竟然成功了。

從此以後,是爭取自我還是保衛工作,就像結婚生子一樣,成為我們三八群忌諱莫深的第二個領域。

我也如願在渾渾噩噩中混到了如今這個歲數,自我就像一段塵封已久的爛情事,再也不敢隨意提及。

女人的脆弱就是這樣簡單,不是源於這個社會的白眼有多少,也不是恐懼你身後會不會有人支援,僅僅只是因為年紀大了。

年紀大了,真他爺爺的不好受。連賣水果的大叔都不向從前那樣好說話。

你說,能不認命嗎?

我從衣櫃裡取出灰白色上衣,灰白色半身裙換下我的草莓睡衣睡褲,再套上黑色長筒絲襪,加上那件黑色直筒風衣,我的職業裝扮才算徹底完成。

與城市的發展同步而行,我們單位目前也分出了兩個區域,城東舊區的老部與城南新區的總部。我所在的部門隸屬老部,與菜菜子所住的小區,相隔不過兩條街。這也是我為什麼迫切想搬到城南居住的原因之一。

為方便廣大職員上下班,單位特意給我們安排了一輛接送班車。每天早上七點二十五分,這趟班車準時達到我家小區門口。班車司機姓陳,我剛上班的時候,我們都叫他小陳,現在大家已經習慣稱呼他老陳。

我與老陳共事最久,所以,他會格外多等我一分鐘。一分鐘後,不管我出不出現,車子都將駛離我家小區,開往城東。

我因此給他取了個綽號:陳一分。

今天的班車無一例外的在行進二十分鐘後,順利抵達單位老部。

我拎著小挎包,從車尾隨人流慢慢往車頭走去。快到門口時,陳一分向我使了個眼色。

我心神領會的笑笑。

這哥們,佔盡了司機師傅的便宜,上到高層老總下到清潔大媽,誰的八卦新聞都逃不過他那張嘴。

直覺告訴我,他這個眼色裡,藏著大新聞。

我趕緊靠邊,在第一排空座上坐下,口裡唸唸有詞:“奇怪了,我的鑰匙呢?我的鑰匙不會落車上了吧?”

陳一分見針插縫的笑道:“伍小柒,你這丟三落四的毛病十多年也沒見改過。光你這把鑰匙,我都幫你撿過不下十回。”

呃,沒錯,這個法子,我在陳一分面前故技重施了不下十回。

等到車廂的人都走空後,陳一分趕緊從駕駛座上起了身,快步走到第一排座位的車道前。

“你昨天干嘛去了?”

他壓低嗓門問道。

我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昨天我休假在家,沒幹嘛?”

“伍小柒,你還沒認識到問題的重要性。”

陳一分指著我一臉嚴肅。

我急了:“我們家仙女出爾反爾,不承認給了我七天假?”

“嘖嘖,伍小柒,你連我都瞞,你對得起我這麼多年對你的悉心照顧嗎?”

“我瞞你什麼啦?我昨天真的休假在家。既沒去馬爾地夫滾沙灘,也沒去麗江酒吧等豔遇。”

“行,算你狠。要不是念在你我這麼多年的革命友情上,這回,我還真不想管你。”陳一分截然沒有平日的嬉皮笑臉,在我對面空位上坐下後,仍是一臉認真與嚴肅:“昨天,單位人事部的小張去民政局辦事,說整好看見你跟一男的在領證。伍小柒,你別被自掘墳墓學那些年輕人玩隱婚。你別忘了,你不是在私企,你所在的單位是一家國企,你是一名入黨積極分子,你的個人問題早就不屬於你個人了。趕緊的,該打的報告馬上去打,該向我懺悔的立刻懺悔。”

我倒吸一口涼氣,左手像一根搗藥的杵,對著腦門不停拍擊:“這,這,這事……陳一分,我向你懺悔。大恩不言謝,施恩莫圖報,先走一步。”

說完,我抓起挎包頭也不回的衝下了車。

這就是我必須在工作與自我中面對的選擇。

與誰結婚,我可以選擇告訴或是不告訴我媽和我爸,卻不能對單位有半點隱瞞。

憑著百米衝刺的速度,我準時在辦公室打完卡後,立刻跑去見仙女。

仙女是我們部門的一把手。

我們這個部門裡裡外外共有九口人,無論是從職權範圍還是從人口數量去考量,在這樣一家聲勢浩大的國企內部,地位有點尷尬。

仙女是這樣形容的,在研發部那種皇親國戚眼中,算平頭百姓;在銷售部那種精兵強將眼裡,算吃閒飯的。所以,做人做事,能低調切勿高調。

她這種忍辱負重的處事方針,對我們百害無一利,對她,卻百利而無一害。畢竟,一個人多口雜的制度內機構,成年人的審時度勢,總是要比她的鋒芒畢露更受器重些。

我站到仙女辦公室門口時,先吐了口氣,才咬咬牙,舉起手在門板上輕輕釦了三下。

“進~”

(未完待續)<!--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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