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紀大了就老是忘記自己說過什麼,先生不要介意。”
劉管家話音未落,大門又被開啟。隨著寒風傳來的是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七八個孩子們跟著老師身後,排隊從宿舍走進校區。
見到葉瑞忻,他們顯得很高興,手舞足蹈地爭相和他打招呼。
“Morning,Mr. Liang!”
“Morning.”
葉瑞忻看著孩子們從身邊走過,微笑著迴應。然後回頭和劉管家說道:“但去年劉叔說了這句話之後,的確開始回暖。”
劉管家笑了起來,說道:
“祖宗的話還是有道理的,這些外國人可不懂。”
閒聊著,劉管家跟著葉瑞忻走到了二樓最後的一間教室。這是葉瑞忻接受福利院之後新建的第二間音樂教室。每週三他會來這裡教小提琴。
小提琴幾乎是優雅的一種樂器。
在劉管家跟著葉瑞忻走入教室之前,他一直是這麼認為的。但去年的經歷顛覆了劉管家對小提琴的所有概念。
劉管家在家裡經常聽得到葉瑞忻的琴聲,但完完整整看葉瑞忻演奏是在這間教室裡。那是初秋的一天,他穿著白色的高領毛衣,站在窗前演奏了一首耳熟能詳的《卡農》。
在熱情的掌聲後,葉瑞忻把小提琴放入琴盒。說道:
“The violin like a potted plant, you have to start with the dirty mud, for the flower in your imagination, you should insist on watering every day, you have to wait for her. For whether it be earth or foliage, it is all she is, only you who can bring her new life.”
葉瑞忻的目光,流轉在每一張張不同的膚色,不同的年紀的年輕面容上。在他們的眼裡,尋取著是隻屬於年少人的澄澈目光。
劉管家記得那天是教室裡人最多的時候,孩子們躍躍欲試。滿懷著憧憬與熱情。但很快,他們開始懷疑自己發出的,猶如鋸木的噪音是不是同葉瑞忻的《卡門》來自同一種樂曲。
這樣的情況並不是短暫的,整整三個月整間教室都在難聽刺耳的吱呀聲。選擇學鋼琴的孩子已經可以彈奏出熟練的曲子。但小提琴這裡,光是發出正常的、足以辨認的音色,就足以令人欣慰。大部分的時候,還是停留難以控制的噪音裡。
那一刻劉管家才明白為什麼這間教室要安排在最後一間。
看得出孩子們興趣的驟減,葉瑞忻也並不強求。他說這本是興趣,進一步有進一步的歡喜。願意就繼續練習,要是不願意,也不用強求。對於留下來的孩子繼續學習的孩子,他會經常在教室裡和他們一起欣賞音樂,在市區有小提琴演出的時候,帶著他們去音樂會。
漸漸的,終於這間教室裡的聲音不再刺耳。
今天的內容主要是練習,孩子們坐在曲譜前反覆練著基本功。
葉瑞忻則站在窗前的單人沙發上閉著眼睛聆聽著。他修長的手指沐浴在冬日溫暖的陽光裡,隨著音樂輕打著節拍。
有走音或者節奏出現錯誤的時候,葉瑞忻會起身糾正一些問題。只是在大多數的時候,劉管家根本分辨不出問題出現在哪裡。
見葉瑞忻走了回來,劉管家給他遞過去一杯熱茶。
“先生耳朵真是好。”
“應該是遺傳我mommy,專業來講叫perfect pitch。但我可能辜負了這個天賦。現在耳朵已經差了。有時候知道音錯了,但升降卻不能確定。教孩子們練琴,也是想把一些東西找回來。”
茶水的熱氣在陽光裡輕柔飄渺。葉瑞忻低頭聞著茶香,一如此時杯上的水氣,溫潤靜謐。
“劉叔,下午讓司機備車。”
“好,我這就去安排。”
在葉瑞忻需要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會自己駕車出去。
那個時候,他不是葉瑞忻,也不是梁先生。他誰都不是,沒有身份,不用同任何人交代。
這條街算是城東比較熱鬧的地方,不同於大型的商業街。這裡的建築都是居民樓。大多是三四層的房子,但所有一樓的門面房已經全部被租用,各種小商戶一家連一家,非常熱鬧。
除了樓比港城矮了很多之外,這樣的商住融合的形式,倒是很相像。在充滿英文字母的大街上,兩個中文字顯得格外醒目。葉瑞忻看著招牌停下了腳步。那是一家日本人開的店,半截的門簾上面寫著兩個漢字——“甘酒”。
葉瑞忻不自覺地朝店鋪走去,付了錢之後店員鞠著躬笑著把一杯熱飲遞了過來。日式的漢字,似曾相識的味道,口中帶著牛奶味的甘酒飲入喉間。
味覺,是曾融入身體裡的東西。它藏在不可預知的某處,然後再某一個時刻,帶著無法遏制的記憶洶湧而來。
……
“飲點熱的。”
……
葉瑞忻的耳畔響起黎燼的聲音,他彷彿看見了黎燼的眼睛。那雙笑眼凝望著自己,彎成一道橋。一如當年在淺草寺前,遞給自己這杯甘酒一樣,寫滿著關心和偏愛。
偏愛,是多麼恐怖的東西。
讓人以為自己與眾不同,讓人放肆地有持無恐。
葉瑞忻意識到自己的手在顫抖,眼淚無法遏制地從他的眼眶裡湧出。在這個寒冷的冬季,溫熱的眼淚就像他身體裡的鮮血一樣,帶著僅存的一些溫度,逃離著這具依舊鮮活的身體。
人群在葉瑞忻的身旁不斷走過。世界忽然間變得黑白,陌生人的充滿關切與好奇的目光讓葉瑞忻無處藏身。他快步離開街區,拐入了一旁狹窄的街道。
一個陳舊的酒吧燈牌吸引了葉瑞忻的注意,幾乎沒有一絲猶豫,葉瑞忻推開厚重的門,走入其中。
隨著大門的關閉,冬日的晴空被隔離在咫尺之外。就把昏暗的燈光將葉瑞忻籠罩。葉瑞忻走向吧檯,一杯杯的Tequila灌入咽喉,急切地衝淡甘酒彌留在心中的甜味。
酒精很快起了作用,而另一種更佳迫切的侵蝕感開始吞噬著葉瑞忻的大腦。葉瑞忻很清楚自己對毒品的依賴已經到了可怕的地步,當毒癮發作的同時,葉瑞忻幾乎無法按耐。他握緊口袋裡的鐵盒,衝入洗手間。
大衣被葉瑞忻丟在地上,葉瑞忻顫抖地捲起袖口。手臂的靜脈已經清晰可見,葉瑞忻顫抖地將冰冷的針頭針扎入面板。海洛因被推送入身體,血液的快速流動開始麻痺大腦的神經。
葉瑞忻感受到自己的靈魂從身體裡分離,彷彿不再需要這具軀殼。所有的一切在此刻虛無縹緲,葉瑞忻重重地靠在門上,然後無力地倒下去。
當意識再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