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隔了兩年的光陰,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他從來沒有想過,兩年之後當那雙眼睛再看著他,費恩說出的竟然是這句話。
就好像是奔跑在朝向曙光的道路上,在快要被光明擁抱之前,腳下的道路轟然坍塌。整個人和他所有關於未來的幻想一起墜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更何況他……他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費恩坐在床上,看著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急匆匆地走出房間關上門。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連線著輸液管的手背。
根本不知道怎麼會在醫院裡,而且還受了那麼嚴重的傷……不知道經歷了什麼,甚至,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
他抬頭茫然地看著關上的門。那個男人是一直等著自己醒過來麼?他到底是誰?會不會了解他記不起來的過去?
一想到他,腦子又是一陣陣痛。像是一下下撞擊著牢籠的囚獸,有什麼東西想要從腦海深處掙脫,奈何腦子之中的枷鎖,比他想象得要牢固得多。
他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表情?是自己讓他感到……悲傷嗎?
腦袋裡的痛讓他有些承受不住了,他努力讓自己去想些別的東西,發現這樣真的可以讓疼痛減輕。
只是對於什麼都記不起來的他來說,也沒有什麼別的東西可以想了。
窗戶外面是庭院,由於種著很多樹與灌木之類,看不到更遠的景象。於是遠眺的想法也打消了,他只好百無聊賴地看著輸液瓶和輸液管。
一會兒門外重新響起腳步聲,門打開了,醫生走了進來,諾亞一臉憂慮地跟在他的身後。
醫生在他的床邊坐下,費恩看見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個明晃晃的十字架。他先是看了一下費恩的傷口情況,然後開始問他問題。
諾亞在一旁緊張地看著。得到的結果卻令他絕望。費恩有關於生活常識之類的記得非常清楚,卻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了。
看著費恩努力想要按照醫生的提示去回憶,卻什麼也想不起來,甚至又一次引發了頭疼,諾亞的心臟也跟著他一起揪疼起來。
就好像五臟六腑全部糾纏在一起,被打成了死結那麼難受。
所以當醫生終於站起來的時候,他急於看到醫生的表情,然而敏銳如他的眼睛,也在亂了陣腳的現在,根本看不出來他究竟想說些什麼。
醫生對著諾亞低聲道:“先生,我們出去說。”“可以就在這裡說麼?”費恩的聲音有點有氣無力,聽得出來他的身體還是非常虛弱,但確實是他的聲音,那種清清冷冷的聲線,諾亞一聽就能反應過來。
倒是那倔強的眼神,一如往常一樣。
醫生用眼神詢問了一下諾亞,諾亞猶豫了一兩秒,點了點頭。
“好吧。”醫生無奈地妥協了,“這種症狀,我們稱為‘逆行性遺忘’。會遺失出現記憶損害之前的記憶,但不會影響建立新的記憶。
“通常來說,是由腦部或頭部受到損傷造成的。之前患者也確實被檢查出腦震盪。除此之外,也有可能是因為受到了很大刺激。”
諾亞回過頭去看費恩,後者臉上的震驚並不比他少多少。顯然,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經歷過怎樣的刺激。
醫生輕輕咳了一聲,繼續說了下去:“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如果經常和熟人溝通、帶患者去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利用環境刺激,就有可能會恢復記憶。”
“謝謝您。”諾亞道,聲音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疲憊,有些顫抖。費恩也向醫生說了聲謝謝。
醫生看了一眼費恩的輸液瓶,便開門出去了。
於是,房間之中又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諾亞重新在床沿坐下:“好吧……那麼,我得告訴你一些東西。”
費恩點了點頭,準備好要接受自己聽到的一切。倒是諾亞,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
告訴一個人,而且是個健全的成年人他自己叫什麼名字,這種感覺也太奇怪了。
“你的名字叫,費恩.亞尼克。”
“費恩.亞尼克。”費恩很認真地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然後輕輕地笑了一下,“我不能確定我是不是很喜歡這個名字,不過……好吧。”
他有點小心翼翼地、生怕冒犯到諾亞似的抬起頭,看著他那雙深邃的棕色眼睛,問道:“那麼……你呢?”
“我?”諾亞愣了半拍。
即使在當年,他也沒有問過自己的名字。像費恩那樣謹慎的人,在他到來上任之前,肯定已經把他能夠在資料中翻到的內容都看過一遍了。
可是現在不一樣。
對於現在的費恩,諾亞幾乎是他唯一的資訊來源。
“諾亞.馮.塞弗爾特。”諾亞慢慢地道。想著要怎麼接下來給自己的名字,加一個最恰當的註釋。
他必定是特別的。至少對原來的費恩來說,他一定是有特殊地位的,諾亞敢肯定這一點。但是對於現在的費恩來說,他不敢確定了。
“我們……”諾亞慢慢地開口,幾乎是一個詞一個詞說出來,“在這之前,是朋友。”
“只是朋友而已麼?”
費恩馬上接上的這一問,來得猝不及防。如果不是看到他茫然的表情,他甚至要以為費恩的記憶在一剎那已經完全恢復。
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他們之間親密無間的關係,想起了曾在郊外的公路上駕車兜風,想起了他們曾在陽光透過窗簾的清晨面對面同時醒來……
可惜,這些都是諾亞的回憶。不是費恩的。
但是,真的要告訴他這些麼?
這樣把他單方面的感情強加在現在的費恩身上?要知道,現在在他面前這個安靜地聽著他講的費恩,和那個說著“我等你”的男人,完全不能等同。
雖然諾亞還是愛著他的。從在奧斯維辛,到將昏迷的他救起來,到現在,一直都是,從來都沒有變過。
他已經瞭解了費恩遭到強迫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從那天酒醒之後,他就恨著那晚的自己。現在他更不想把那樣的事情重複一遍。
為了自己的感情,強行和一個自己完全不記得的人扯上關係,對於現在的費恩來說太不公平了。
況且,他現在沒有辦法,許諾給他一個安穩的未來了。
因為他……
“曾經我做過你的長官。”諾亞道,他的嗓子乾澀,好像是在阻止他說出這句話,可是,他還是堅持說完了。
“好吧。”費恩點了點頭,有點洩氣似的地靠在床頭,“不管怎麼樣……謝謝你來看我。我以為……會有更親密的人在這裡。塞弗爾特先生。”他跟快就記住了諾亞的名字。
其實費恩沒有說出口的是,他本來以為他們的關係比那還要再好一些。畢竟從他一醒來,這個男人臉上那種時而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