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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沛原是禮部侍郎,正三品官。
瓊州刺史,卻是個從五品。
這哪是外放,根本就是貶謫,而且還是一口氣貶了五級。
何況還是瓊州。
那是什麼地方啊?
唐代宰相楊琰貶謫海南時曾寫詩:“一去一萬里,千之千不還,崖州在何處?生度鬼門關。”
邊陲之地,窮鄉僻壤,到處都是蛇蟲煙瘴,隨便被咬一下,說不定就丟了性命。
昏迷之後又清醒過來的盧氏,只覺晴天霹靂,六神無主。
“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我們大官人堂堂三品侍郎?怎麼突然就貶官了?還發配到那種蠻荒地方?這不是要逼死我們嘛……”
盧氏半躺在單翹頭的貴妃榻上,嗚嗚嗚地哭。
永康侯夫人坐在榻沿上,蒙慧雲站立在旁,揪著衣服上的飄帶,咬著嘴唇。
“這沒道理啊!你們官人才彈劾了魯王,按理這是立功的事情,怎麼會突然被貶呢?瓊州可一向是罪官流放之地啊……”
一說流放,盧氏哭得更厲害了。
這時,蒙摯風風火火地衝進來。
“大郎。”
陳二郎原本在外室,見他來了,立刻起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蒙摯心急如焚,只說了一句:“你也在。”便要往內室闖。
大肚子的王梓薇也在婢女的攙扶下,後腳跟了進來。
三人一起進了內室。
“母親!”
盧氏見了兒子,彷彿一下子找到了依靠,站起來一把拉住他的手,哭道:“我的兒啊,這可怎麼辦啊!”
蒙摯滿臉不敢置信:“好端端的,父親怎麼會貶官呢?”
盧氏搖著頭,說不出一句話來。
永康侯夫人道:“依我看,你們先彆著急,先找人打聽清楚原因才好。通常貶官,要麼是犯了大錯,要麼是觸怒了上峰。你們家官人也是多年宦海沉浮的人,按說是個謹慎的,這次的事情著實突然。”
盧氏醒悟過來,忙對蒙摯道:“你快去縣衙打聽。”
蒙摯便直接出門,叫人備快馬,騎上馬就跑出去了。
屋子裡的女眷們便焦急地等待,互相安慰。
結果,樂壽堂那邊的婆子又來叫,說是老夫人也得到訊息了,叫盧氏過去。
盧氏只好帶著王梓薇和蒙慧雲,永康侯夫人和陳二郎也不好走,大家呼呼啦啦一堆人,到了樂壽堂。
老夫人果然也像火燒房子一樣,一見到她們,劈頭就問:“這是怎麼回事?”
盧氏抹著眼淚:“大郎已經出去打聽了。”
檀香便過來扶她坐下,大家也分頭落座。
闔府上下都已經知道了這個晴天霹靂一般的訊息,下人們也都是惶惶不安。大官人是蒙家官位最高的人,說是頂樑柱也不為過,突然遭遇貶官,實在叫人心慌。
不一會兒,蒙慶雲也過來了。
陳二郎倒是開心了,又能見到她。
蒙慶雲卻當他不存在,只對老夫人道:“要不要叫父親回來?”
老夫人正坐立不安,蒙津若能回來,至少家裡能有個主心骨,便說道:“對,快叫你父親回來。”
蒙慶雲正要回頭打發人去。
門房那邊突然又來稟報,說是縣衙的吳縣丞親自來送告身了。
大家便奇怪。
“告身?什麼告身?”
告身,即官告,是授官的憑信,類似後世的任命狀。只不過,蒙沛人在京裡,就算給告身,也是直接在京裡給,怎麼會送到雅溪來。
盧氏就問:“大郎不是去縣衙了麼?莫非沒碰上?”
下人就回答:“似乎是路上錯過了。吳縣丞說,沒碰見大郎。”
家裡男丁都不在,吳縣丞是一地父母官,總得先接待。
盧氏只好自己出馬,永康侯夫人作伴,又叫陳二郎陪著,三人去了前面,在慎雍堂接待了吳縣丞。
老夫人和蒙慶雲、蒙慧雲、王梓薇便留在樂壽堂中等訊息,只是除了蒙慶雲,其他人都是坐立難安。
估摸著快半個時辰的樣子,盧氏等人回來了。
老夫人忙問:“怎麼樣?”
盧氏面無表情,隱隱還帶著一絲不平,一句話也不說,悶頭坐在玫瑰椅上。
永康侯夫人卻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這,嗨!這叫人怎麼說呢……”
她回頭示意陳二郎。
陳二郎便兩手捧著一隻錦囊上前,笑道:“恭喜老夫人,這是汴京吏部給二官人授官的告身。”
什麼?!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二官人的告身?
什麼情況?這怎麼又突然跟二官人扯在一起了?
檀香接過錦囊,從裡頭抽出一個花綾紙卷軸,解開繫帶。
老夫人道:“我眼花看不清,你念。”
檀香便念道:“奉行平熙四十八年七月十二日,告諫議大夫、知三班院事蒙津,奉敕如右,符到奉行,平熙四十八年七月十四日下。”
唸完將告身放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眯著眼睛,見告身上蓋著“尚書吏部告身之印”,足辨真偽。
蒙津辭官之前是萊州知州,從五品官。
這次授官,官階諫議大夫乃從四品;實職知三班院事,負責對東西頭供奉官等武臣的考課和擬定差遣。
陳二郎恭喜道:“二叔升級授官,是大喜事,恭喜老夫人,恭喜元娘。”
他如此熱情,就是為了能跟蒙慶雲多說一句話。
蒙慶雲是真不知道,他是傻到不會看人臉色,還是過於輕浮以至於根本不在意別人臉色。
無奈地回了他一禮,坐回椅子上,心裡只覺得滑稽。
父親去草廬之前,誇口不日之內必有天使來臨。眼下也算是應驗了,雖非天使,但的確是汴京來的授官任命。
雖然是大喜事,卻偏偏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樂壽堂的氣氛,變得十分微妙,所有人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這真的是一家歡喜一家憂了。
長房大官人莫名其妙遭受貶官,連降五級,還是海南瓊州這種窮鄉僻壤,跟流放也沒什麼差別了。
二房官人卻在辭任居喪期間被授權,連升兩級,還是個含金量十足的官職。
這對比,未免過於鮮明,也過於慘烈了。
盧氏、蒙慧雲、王梓薇等人,是想哭,哭不出來。
蒙慶雲這邊,是想笑,不好意思笑。
最尷尬的還是永康侯夫人,也不知該恭喜好,還是該安慰好,真正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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